婉儿望着硕大的皇宫,明明这么多的人,却莫名的安静至极。

时节已至初秋,天上的日头却仍旧那样的毒辣。

仿佛要将那些多余的东西晒得蒸发了一样。

睫毛再长,也遮不住刺眼的天光。

地面上铺的平整的石路,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唯一黑的,便是地面上那欣长硕大的影子。

是一位苗条美丽的姑娘。

婉儿蹲了下来,那影子也随着矮了下来。

婉儿记起了从前的日子,她经常会躲在没有人的地方跳舞,在日头最盛的地方,在太阳最大的地方。

那影子在地面上投的长长的,她拎起衣裙旋转,那影子也跟着翩翩起舞。

这时候,总会从一个地方冒出那位身穿侍卫服的呆木少年,他默默不语的看着自己。

“我跳的好看吗?”

少年羞涩的挠挠头,“好看,好看……”

时光荏苒,匆匆过去二十年,那少年依旧在,那跳舞的“姑娘”依旧在,只是那“跳舞的姑娘”早已不再跳舞,那少年也不知从何时起,从来没有再从某个地方突如其然的出现过。

婉儿伸出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肩膀,人间一年四季,而这皇宫里却只有一个季节。

是冬天,是冰冷刺骨的冬天。

冷的不是皇宫,而是人心,人心不向暖,却是冰天雪地。

她的父皇,此刻在皇宫里某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方,正在残喘苟延。她的亲生妹妹,也已经在地牢里自杀身亡。

这个地方,本就让人生厌!怪不得,那风华绝代的女子要不辞而别……

婉儿想起了那个她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接着等下去,便像雪舞一样,多年无果,满含凄绝而亡。

与其看着他找到了自己心爱之人,一起长相厮守……还不如自己就此做个了断!

她不想将“蚀心丸”用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因为那只会加注所有人的痛苦。

婉儿坐在了地上,地面上被日头晒得滚烫,灼了屁股,她也不在乎。

至少这样她觉得温暖……

她抬起头,刻意昂起了细细的天鹅脖颈,去看天上的日头,那日头就在头顶上,那么大,那么亮,刺得睁不开眼,仿佛多晒一刻,便会蒸发在这阳光里。

蒸发了也好啊……这皇宫里头,她本就是多余的,从出生如此,到现在,亦是如此。

她是多么的羡慕“清清”啊……有那么一个人,没你不可活,此生唯你——是君之所属,君之所向,君之所愿。

拿江山一比,他都觉得江山逊色。

不管是你滴落尘埃,溅起飞扬尘土,落得满身污泥,还是你冲上云霄,用那上人姿态,活的孤傲桀冷——都有那么一个人,始终追随你到天涯海角……

亦无怨无悔……

可她自己呢?

婉儿的媚眼开始朦胧,只能看到眼前白花花一片,究竟是泪太汹,还是日头太刺眼,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婉儿昂起头,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滴落在了耳朵里。

凉丝丝的。

是谁说想哭的时候望一望天,眼泪就会憋回去的?这个人是个骗子!

她似乎看到天上的日头被遮住了,而遮住它的是那张已经烙印在自己心里的脸颊。

只见他木然的望着自己,那眼睛里闪过的是什么?是心疼吗?

婉儿用袖子擦擦眼睛,起身。

她今天没有在脸上涂胭脂,身上也没有抹香粉,指甲上的殷红豆蔻也已经被自己一点一点磨掉,她看着那被自己磨下去的豆蔻一点一点掉落,就像是磨掉了自己的似水年华……

她身上唯一的亮点便是身上的大红裙子。

因为她马上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永远再见不到她心里头住了很多年的那个男人,以后都不会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因为已经不需要了,即使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见……

清水看着低头用袖子抹眼泪的婉儿,嘴唇木讷,张张合合,半天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最后却是婉儿先开口,“是‘尘’让你来送我的吗?”

清水没有说话,因为主子是让他来见婉儿,只不过不是让他来送婉儿,主子只是告诉他一句话:不要等到失去了之后,你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清水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当初是主子派自己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场合,恰逢其时拯救了面前这个人。这么多年……清水扪心自问,自己当初在作戏时刻,那心里漏了的半拍究竟是什么?

他想了这么多年,总是也想不明白,他终于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总是叫他“万年木头”。

现在她要走了,自己总是要来送送她的吧。

“听说你要走,这个送给你……”

婉儿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的伸出手,手上托着一方红绸丝布,红布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只金镯,精致的纹络精雕细刻。

清水弯起嘴角,“皓腕戴金镯,配你……”

日头底下,那怔怔杵立的二人,被日光淡化的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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