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兮重入得南樵山时,天边薄暮已起,半轮浅月缀在金色的夕空之中,如纱如幻。

她腹中饥焰中烧,一面在林间寻找封郁所说的茅屋,一面蹿树掠枝沿途搜刮野果充饥。南樵山山林说大也不大,只是林木葱郁,自云端上处看不清树影覆盖下的地貌,置身林中胡乱行走又容易混淆周遭景色,好比莲兮此时此刻,提着绡裙,前襟兜了一满怀果子,正吃得开心,却忽地意识到自己已在林中同一处打转了半天。

神仙迷路原也是一件荒诞之极的事,莲兮生平从未闹过如此笑话,心中矫情非要一钻牛角到底,继续在林中且行且吃。怀中嫩红欲滴的酸甜果子一颗又一颗被她囫囵下肚,又行了一时半刻,待她脚上踩到自己先前扔下的果核,这才泄气服输。

暮色愈浓,林间昏暗更加难辨方向,莲兮飞身腾起,想自高处先寻到昨夜地形开阔处的那一池潭水,再理出南北。

那潭水所在之处,山林茂密间仿佛被生生剜去一块,缺口大敞倒容易分辨。

莲兮落身潭侧,没想到水边岩石上还坐着一个人,锦绣繁纹的衣袍上金线层层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柔软光泽。

原来正是夜里道别后蹿得比兔子还快的司霖。

莲兮对他那时所说的“将死”之事一直如鲠在喉,既见到他的背影,想也不想便跃上潭石,靠在他边上抱膝坐下。

司霖望着潭水波痕怔怔出神,她贴身坐下,他却仍是纹丝未动。

莲兮怀中果子犹有七八颗,眼见他不言语,她也不客气,把野果一颗颗陆续送进自个儿嘴里,吃得欢乐。

“你也是为了得到赤翎才来南樵山吗?”司霖目不斜视只望着潭中,低声问道。

“我是与一个怪人结伴而来,赤翎他似是志在必得。但对本姑娘来说,比起赤翎,我更想亲眼看一看金翅的模样,”莲兮唇边还沾着胭脂红的果屑汁液,扭头笑说:“它虽不如我想像的那般雍容华贵,倒也憨态可掬……”

司霖听到此处,侧过脸来,稚嫩的眉间仍是蹙着,双颊却在暮光之中沾染了浅浅绯红。

“不错,就像你这般,长得极讨人喜欢。”莲兮说着不假思索伸手想把司霖瘦削的肩膀搂过来。

司霖本是掩袖而坐,肘上被莲兮探过来的手蹭了一蹭,从袖口竟抖落出许多梅李野杏小果子,一时黄澄澄,红艳艳,胡乱滚作一地。

“司霖你……”莲兮赶忙站起身帮忙捡岩石边缘的果子,一面扑哧笑了起来:“司霖你原来这么爱吃果子吗?果然是小娃娃呢。”

“霖,霖才不是……小娃娃,”司霖涨红了脸,连掉落的果子也不管,急忙辩解说:“那些才不是给自己吃的……”

莲兮半蹲着身,帮他把果子捡回岩石中央,竟也堆出个果山来。

眼见司霖窘得连颈子都羞红了,莲兮愈发起兴要逗他玩,便一下跳了过去,贴着他的鼻尖蹲下,紧巴巴地拿眼在他面上直瞅个不停。

“霖……不是……”他的睫毛蝶翼般震颤个不停,嘴上却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索性干脆把头一伏,一张脸埋在臂弯之中。

“司霖其实是拿果子来,”莲兮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问道:“给我吃的吧?”

司霖的头还埋着,只有精致的帽冠暴露在双臂的包围之外,顿了许久,严严实实的臂弯中才闷闷透出一声“嗯”。

“真好呢,”莲兮不再拿他玩笑,坐回司霖身边郑重其事道:“那么作为回报,我拿我的跟你换吧?最后一颗咯!”

他从袍袖上微微抬起脸,露出一只眼睛,只见莲兮正递过来一枚自己摘的果子。

见他不接,莲兮便作势要丢进自己嘴里,边说:“既然你嫌弃我摘得不好吃,那我就自己解决咯。”

司霖忙抬起头,拿过果子抱在怀中,说道:“霖并不嫌弃。”

“不过,小司霖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呢,如果我没来,小杏小枣们岂不是平白无故被摘下来,会很伤心吧?”莲兮话虽这么说,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从果山里先挑出两枚杏子塞进嘴里。

“霖也不知道,只是,”他手中把玩着莲兮送的果子,说:“只是霖在这山中生活了很久,最清楚哪里的杏子最甜美,哪里的枣最香脆,饶是如此,却从来没有可以与之分享的人。山中的动物都惧怕霖,每每绕道而行……从前还有猎户会来这山里狩猎,他们虽然对霖并不十分友好,但当他们满载而归吆喝歌唱时,歌声会传遍整座山林,霖喜欢那样不同于常的日子。后来……后来连这唯一一点热闹也没有了,百年来的每一日,霖都过得与前一日分毫不差,总是独自一人。”

莲兮的父君虽对她的修行管教苛刻,但母上和兄长却自她呱呱坠地起,便把她奉作明珠一般宠爱。待后来显出应龙真身,小小年纪就受封神君,让她愈发不可一世。再后来梦龙鸾凤相继破体而出,被喻作天地阴阳积淀的神圣之物,为此慕名前来,但求一观的仙友有如过江之鲫,她生性喜动,便也乐得站在众人当中臭显摆。所以当莲兮回溯自己的过往,想找出一两处孤单寂寞的记忆同司霖互通愁苦时,才发觉她此生原来过得当真热闹非凡,连孤单两字如何写得,她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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