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文并未忘记与朱温的十日之约。

十日之后,回到朱梁京城,暗杀郢王,将其党羽斩草除根。

深夜,大多数人都已歇息,他在营账内磨着一把剑。

牙獠剑已被他所弃,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用到利剑伤人,却没想到,还有这最后一回。

举剑的手忽然颤抖,险些握不住剑,忙以另只手紧紧握住,不让剑落地。

不用看也知道,胸口那朵火焰已然再次绽放,烈焰焚身的痛苦,他只能咬牙忍耐,豆大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滴落。

他努力调匀呼吸,试图克制兽毒,一丝寒风由帐门边灌入,紧接着一抹白影从他眼前滑过,他不加多想立时举剑反击,当的一声,硬兵器相接,激起细微火花,雪白发丝一闪,接着素白衣袖如蛇般卷上他的手臂,他只觉手臂被某种尖锐物体轻轻一划,那白影便迅速退去。

遥姬举起匕首,就着烛火,清楚见到上头是触目惊心的黑血!

‘你身上何时出现的黑血?’遥姬脸色大变。

要知兽毒侵心、鲜血化黑已是病入膏肓,就算服用她体内蛇毒血也药石罔效。

‘你既中狼毒花之毒,为何闷声不吭?难道……难道她不知道?’遥姬难得激动。

朱友文却淡淡一笑。

‘兽毒发作,一次比一次剧烈,最后必然反噬,妳我都清楚,又何需大惊小怪?妳特地来见我,可是父皇那儿出了变故?’

遥姬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别人?是我担心郢王毒箭伤你,才特地来一趟,谁知……’她紧咬下唇,满心痛悔。

毕竟还是来得太迟了。

朱友文却不在意道:‘我本还担忧这身子是否能撑到刺杀郢王,但既然妳来了,以妳的能耐,即使以毒攻毒,助我多挺过几天,应非难事?’

见他如此不珍惜自己性命,遥姬再也难以压抑情绪,怒道:‘你要强压兽毒,甚至不惜饮鸩止渴,就为了去对付郢王?’

‘遥姬,我必须这么做。’

‘不!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遥姬扔下匕首,双肩颤抖。

她辛苦用尽一切手段,为的就是保住他的命,但他却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朱友文,若你终究死去,我遥姬的一切努力岂不都是白费?

‘遥姬,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朱友文语重心长。

遥姬背转过身子,强自压抑情绪,颤声道:‘马摘星知道吗?’

朱友文摇头,‘她不需要知道。行刺郢王后,我自会消失于世。’

遥姬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好。’

遥姬俯身拾起匕首,在自己手腕上一划,蛇毒血涌出。

朱友文微愣,他知蛇毒血乃他体内兽毒解药,却是第一次见到遥姬自残,只为救他。

原来一次又一次,当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时,她都是这么救他的吗?

‘遥姬……’

他朝她走来,忽然身力气尽失,整个人往前栽倒,她早有预料,上前抱住,但对遥姬而言,他身子实在沉重,两人双双滑倒于地,她宁愿雪白衣裳染上尘埃,也要以身护他,不让他在自己手里受到任何伤害。

搂着他温热身子,泪水便禁不住落下。

为何要这么傻?为何总是为别人而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重得朱温信任,却又为了马摘星而身中狼毒花,引发兽毒再次侵心,这次连血液也被兽毒侵蚀,只怕来日已无多。

抚摸着他的头发,抚摸着他的脸庞,看了千千万万次,依旧不舍。

不能了,这一回,她不能再听他的话了。

朱友文,若你真的死期不远,那么我只希望,你走的时候,没有遗憾。

*

难以入眠的夜晚,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遥姬无声而入,摘星虽感到讶异,却冷静以待,未惊动任何人。

遥姬出现,必与朱友文有关,既然他信任她,那么此刻她便不是敌人。

‘妳特地前来,是为了他体内兽毒吗?’摘星问。

‘看来妳不蠢。’遥姬轻笑,似乎依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以妳能耐,自然有办法救治他,对吧?’

遥姬不语,只是凝视着她,凝视着这个拥有朱友文所有感情的女人。

遥姬的神情让摘星感到深深不安,‘难道他……’

若连遥姬都束手无策,那……

‘我与他生死同命,凡是他心中所想,我皆无悔成,但唯独这次例外。’遥姬朝她逼近,‘马摘星,我宁愿他日后恨我,也要让妳知道,他会体有兽毒,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妳!’

宛如被晴天一道霹雳劈中,摘星愕然,久久无法言语。

只听遥姬含泪续道:‘当年妳让他万念俱灰,他才会舍弃一切,包括求生希望,步入黑潭,承受削骨蚀肉之痛,藉以重生,但兽毒从此入身,无法拔除,多年来他克制忍耐,加上我体内蛇毒血,勉强活到今日,但他替妳挡下的那几箭,终让他体内兽毒溃堤,血色一旦变为墨黑,连我蛇毒血都已无用,他最多只余一个多月性命!’

摘星不敢置信。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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