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我独自坐在屏风后面,指尖过处,琴声苍劲有力。

&ep;&ep;“凤栖老耋!王丞相嫡长孙要见你!”堂倌在帘外突兀叫唤道。

&ep;&ep;还不等我停下琴音,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便闯入屏风所遮蔽的方寸之地。

&ep;&ep;我正经端坐,慈眉善目看向来人。

&ep;&ep;年轻人一屁股坐到我对面,两只脚几乎要翘到琴台上来。“听说你就是那个活了几百岁的人?别人都说你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你得到一个让人长寿的宝贝。那宝贝到底长什么样?快点拿来给小爷开开眼!”

&ep;&ep;我轻笑摇头,叹口气说:“他人送我一句老耋,我便只虚活过光阴几十载,何来几百岁之说。”

&ep;&ep;“切!”年轻人对我的答案嗤之以鼻,“我就说世上哪有活几百岁的人,你这老东西也不过是多活了几十岁罢了!那些个没见过市面的家伙,见你多长了几根白胡子就说你活了几百岁。”

&ep;&ep;年轻人骂骂咧咧走了,我并未因为有人闯入我狭小的地盘而受其打扰。指下琴音依旧,我微微侧头,看一眼楼下与人对弈的长眉白须青衫老者,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ep;&ep;时至今日,我和楼下那人已经活了整整三百八十三岁,我们见证了三个乱世的兴衰更迭。

&ep;&ep;我出生的那个朝代叫大安,我生于大安最锦绣繁荣的时期。短短几十年后大安没落,朝廷频繁更换君主。一个个儿皇帝被母家扶上龙椅,又被奸臣害死。外戚干政,祸乱朝纲。

&ep;&ep;又几十年后,外族趁乱入侵我中原大地,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终于在外族的铁蹄之下轰然倒塌。外族三番势力割据中原七十二年,年年征战,死伤无数。中原百姓在外族的皮鞭下苟延残喘,民不聊生。

&ep;&ep;后中原英雄揭竿而起,团结汉人赶走外族,大齐王朝建立。又经三代休养生息,中原再次恢复前朝钟鸣鼎食之辉煌盛世。

&ep;&ep;楼下的长眉白须青衫老者似是感受到我在看他,他微微抬头,与我会心一笑。

&ep;&ep;近四百年来,我二人在这世上虚度光阴,只为替一只笨死的神鸟寻找其在人间的有缘人。我们带着神鸟的一缕残魂游荡在茫茫人海之中,神鸟赐予我们此生不死不灭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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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四百年前,父亲曾是江南红极一时的琴师,不少官富人家把他当名角捧在心尖上。

&ep;&ep;自打我记事起,凤栖琴就没离开过父亲的手。别人对待宝贝是爱不释手,而父亲差不多是要与凤栖琴融为一体。

&ep;&ep;父亲带着爱琴游遍整个江南,每个乐坊都有父亲驻足过的佳话。当然,那些故事的真假,经不得推敲。

&ep;&ep;父亲每日叫我练琴,多的时候一天要弹四个时辰琴。

&ep;&ep;随着我琴艺提高,父亲偶尔会带我到乐坊中露个脸。十四岁那年,江南各个乐坊中有了我的故事。虽说比不上父亲的故事多,却足以让我名声远扬。

&ep;&ep;父亲能给我的,他都会给我,唯独有一件东西父亲不给我碰,那便是凤栖琴。父亲说凤栖认主,一旦认了主便不能被他人弹奏。

&ep;&ep;对于父亲的说辞,起初我是不信的。我甚至觉得凤栖琴的来历只是个传说,当不得真。

&ep;&ep;相传九天有神鸟,雄鸟名凤,雌鸟名凰。一日凰私自下到凡间迷了路,凤便追到凡间寻找凰。

&ep;&ep;凤所到之处,非梧桐木不栖。最终凤没有找到凰,只得栖于一棵梧桐树上抑郁而终。凰也未能找到归家路,化作人间烟雨,堕入轮回。

&ep;&ep;又几百年前,魏晋时期有个年轻气盛的制琴师,据说他找到了凤最后栖息过得那棵梧桐树。制琴师将那棵梧桐砍下后做成一把梧桐琴,名曰凤栖。

&ep;&ep;凤栖琴内寄托了凤的思念与哀愁,也承载了至死不渝的信念。所以凤栖琴只会认一人为主,一旦认主,便是天荒地老,永不更改。

&ep;&ep;我从来不信这个传说,因为琴可世代相传,但人只有百年。如果凤栖琴真如传说中那般认主,主人死后凤栖琴又当何去何从?

&ep;&ep;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有一次我偷听到父亲在与凤栖琴说话。那时我以为父亲疯了,琴怎会听得懂人说话。

&ep;&ep;父亲说得甚是亲切:“你这小坏蛋,故意欺负张员外听不懂曲儿是不是?今天竟敢弹错两个音。万一张员外家其他人听得懂,事后告诉张员外怎么办?”

&ep;&ep;我感到困惑震惊,琴师弹错音,不怪自己修行不足,反倒怪琴音不好。这根本不是父亲的一贯做风。

&ep;&ep;我将此事告诉母亲,母亲知道后羞愤不已。直到那天我才知道,父亲自从得到凤栖琴后,便时常这般与凤栖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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