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他意识到,前世的那么多年里,李瀛都是这样过来的。

&ep;&ep;他没有一刻不在痛苦。

&ep;&ep;又过了一会儿,柳自如捧来了茶水,李瀛一饮而尽,而后便开始批奏折,练字,然后绘画。

&ep;&ep;他几乎没有让自己闲下来,只偶尔一抬眼,看到那一盏始终燃烧着的琉璃灯,会发上些时候的呆。

&ep;&ep;最久的时候,他可以连续半个时辰一动不动。

&ep;&ep;再然后,他遣退了所有人,自行走向了一侧的书架。

&ep;&ep;推动机关,云清辞第一次发现,朝阳宫居然有一间密室。

&ep;&ep;李瀛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ep;&ep;云清辞看到,整个墙壁上都挂满了他们之间的回忆,皆是李瀛一笔一划地勾勒,从他们幼时在别院的桃花树下相对而坐,到他们在皇宫追逐打闹,再到大婚之后花前月下,还有栖凤楼云清辞登在阶梯上回身探望……

&ep;&ep;每一幕,都似曾相识。

&ep;&ep;李瀛终于落了泪。

&ep;&ep;他在这个挂满回忆的密室内,伏在那一方黑色的桌案上,将额头压在了交叠的手臂,大滴的水渍落在了地面。

&ep;&ep;云清辞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ep;&ep;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理由恨李瀛的。

&ep;&ep;但现在,他却忽然不知所措。

&ep;&ep;他觉得李瀛刚重生的时候,摆出那副高傲的模样,定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可如今想来,他大抵是不愿让云清辞看到自己卑微的模样的。

&ep;&ep;他付出了很多,终于回到过去,他坚信着,云清辞爱着当年温润意气、骄矜尊贵的少年天子。

&ep;&ep;他以为真的回去了。

&ep;&ep;可没想到,云清辞也重生了。

&ep;&ep;现实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ep;&ep;他整理好情绪,又提着灯离开了密室。

&ep;&ep;云清辞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又将朝阳宫打扫了一变,才沐浴上床。

&ep;&ep;这是李瀛的一天。

&ep;&ep;接下来,云清辞又跟了他一些日子,每一天的李瀛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密室并不是每天都去,云清辞发现,他只有在情绪绷不住的时候才会去那里。

&ep;&ep;但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几乎不声不响,无论是发呆或者悲伤,哪怕是在发泄的时候,都显得十分沉寂。

&ep;&ep;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包括定期以血为蜡留住火焰,以及定期割肉喂蛇,然后独自处理好伤口。

&ep;&ep;他身上的伤往往还没有好,就立刻又添上了新的,疤痕上面叠加着疤痕,整个身体都惨不忍睹。

&ep;&ep;他时常会独自去地宫,仔细打理石棺。最长的时候,他可以陪在云清辞身边睡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然后出来的时候,吃了八成,得吐出来六成。

&ep;&ep;有时,云清辞觉得,他活着,还不如死去。

&ep;&ep;他上朝的时候会带着李恒,似乎有意禅位,李恒看上去很听话,但云清辞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ep;&ep;李瀛越发像个长辈,他对李恒很温和,也许是因为自己年少登基,他并不会刻意给李恒施加压力,当然该严苛的时候,他也毫不松懈。

&ep;&ep;云清辞想,等我醒了,就把李恒接宫里去,与你一同照顾,看他长大成人。

&ep;&ep;但他一直没醒。

&ep;&ep;他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留恋这个李瀛,那日出了地宫之后,他便一直跟在李瀛身边,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ep;&ep;如此这般过了一载,也许是两载。

&ep;&ep;有一天,李瀛从噩梦中醒来,云清辞被他吵醒,张开眼睛,忽见屋内一片红光。

&ep;&ep;李瀛豁然起身,云清辞跟着去看,只见床头那一盏昏黄的灯,变得一片赤红,火心更是红的刺目。

&ep;&ep;他眼睛噌地亮了起来:“阿瀛阿瀛你看,灯红了!我们可以见面了!”

&ep;&ep;李瀛一动不动地看着。

&ep;&ep;然后他缓缓起身,来到了门口,拉开门去看。

&ep;&ep;远远的一轮明月下,栖凤楼的屋檐飞勾,夜景美的逼人。

&ep;&ep;李瀛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地关上了门。

&ep;&ep;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新生与衰老,他转身,慢慢走回来,手指扶住了屏风,浓稠鲜血喷涌在一角。

&ep;&ep;他额头青筋浮现,脱力般坐了下去。

&ep;&ep;云清辞扑过来扶住他:“阿瀛,阿瀛……你怎么了?你可以回去了,你难道不高兴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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