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琴,将美玉碾成砂砾,将寒梅踏入污泥。

&ep;&ep;而他无能为力。

&ep;&ep;少年不识愁滋味,风声雨声不入耳,唯有读书声琅琅念诵“仁义礼智信”;如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如利箭攒心,一声声一句句,都在向他诉说“人间不值得”。

&ep;&ep;龙凤绝迹,青鸾归隐,鸿鹄寥落,鸑鷟……他爷爷的,鬼知道鸑鷟死哪儿去了?

&ep;&ep;偌大一片天地,竟然只剩下一个凌霄城,翻云覆雨,如日中天,因为足够不要脸,更不给祖先留一点脸,故而所向披靡。

&ep;&ep;——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ep;&ep;良禽择木而栖,风远渡不是没想过另谋生路,却终究未能成行。

&ep;&ep;除了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凌山海之外,没有人能将他的魂魄强留在世间。

&ep;&ep;作为他容身之所的灌灌早已死去,他可说是寄居在一具行尸之中,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朽败。

&ep;&ep;世人提及“华月长老谢芳年”,只知他精通奇门术法,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废话,除了应龙君,还有谁能比他更熟悉这天下?

&ep;&ep;那是他们以余生换来的天下啊。

&ep;&ep;然而,却无一人知晓,“谢芳年”也曾提携手中三尺冰,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ep;&ep;即使如此,他也必须留在世上。

&ep;&ep;凌山海所言不虚,若是他不在,还有谁会全心全意为凤族筹谋?

&ep;&ep;就算要放手,也该是在确认凤族后裔的生死之后。

&ep;&ep;——所以他想,也许现在,就是放手的时候了。

&ep;&ep;无论背后有何种苦衷和理由,与凌霄城“同流合污”的那段时日,他都不能将其视为无物。

&ep;&ep;他该有个交代。

&ep;&ep;对自己,也对死在凌霄城野心之下的人。

&ep;&ep;他不敢说他守住了自己的道,更不奢望还能“留取丹心照汗青”。

&ep;&ep;他甚至不需要一块碑石,无论有字还是无字。因为后人评或不评,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ep;&ep;他真正在乎的,就只有——

&ep;&ep;【凤族俯仰无愧,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ep;&ep;【我不会永远是筑基,凌山海也未必一直是大乘。这不是当然的吗?】

&ep;&ep;风声逐渐远去,耳畔仿佛有少女清亮的语声回响。

&ep;&ep;……这样就够了。

&ep;&ep;风远渡可死,谢芳年可灭。

&ep;&ep;而凤凰,永远不死。

&ep;&ep;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

&ep;&ep;月缺魄易满,剑折铸复良。

&ep;&ep;势利压山岳,难屈志士肠……

&ep;&ep;——现在的自己,还算是“志士”吗?

&ep;&ep;“……”

&ep;&ep;谢芳年自嘲地轻笑一声,不自觉地向月亮伸出手去。

&ep;&ep;……话说回来。

&ep;&ep;忽然间,他脑海中有个不合时宜的柔软念头一闪而过。

&ep;&ep;如果自己在这里消失,那两个小姑娘,搞不好会很伤心吧?

&ep;&ep;(虽然我想将后事托付给她们……但我这番心思,并不是为了教她们难过啊。)

&ep;&ep;而后,元神之力化为冲天业火,熊熊烈焰吞没了他,将好风良夜都映成一片赤红。

&ep;&ep;……

&ep;&ep;……

&ep;&ep;“谢长老——!!风远渡!凤哥!小表弟!!!”

&ep;&ep;与此同时,舒凫御剑在火海上空盘旋,将谢芳年所有正常和不正常、他本人爱听和不爱听的称呼都喊了一遍,嗓门拉扯成又高又细的一线,几乎将自己的天灵盖都冲开个窟窿。

&ep;&ep;【凫儿,冷静些。】

&ep;&ep;江雪声比她更沉得住气,不紧不慢地传音给她,【论魂魄之强韧,凤族还在我之上。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他既然敢于孤身离开凌霄城,定会为自己保留一线生机。】

&ep;&ep;“真的吗?我不信!”

&ep;&ep;舒凫扯着嗓门回答他,“先生,你看见他刚才的表情了吗?我见过!我当年看过的故事里,每个人准备赴死的时候,都是他刚才那种表情!”

&ep;&ep;江雪声叹息道:“我知道。从我认出他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对现在的他来说,‘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ep;&ep;舒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