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倾盆大雨,使这个桃花漫野的季节不再安宁。

洪水冲垮了堤坝,骁骑营的将士们如人墙一般立于洪水中,将泥沙袋子一袋袋扛过去,去堵堤坝的缺口。百姓们也自发地将泥沙袋子扛到堤坝上去,吆喝着号子在洪水中艰难行进。

一个身形单薄的小衙役卖力地往竹筐里装着石头,一个浪头打来,他未曾注意,竟险些一头栽进洪水里,身后一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使他幸免于难。小衙役感谢不已,那人却看也未看他一眼,摆了摆手便步履匆匆地朝堤坝上行去。

堤坝之上,一人穿蓑衣戴斗笠,在风雨之中指挥着将士行进,陆离快步朝他走去,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为他遮雨,一个浪头打来,那人却不避不躲,陆离一个转身护在他身前,两人被浪头打得身形一晃,衣衫尽湿。

苏子澈眉头紧蹙,“你怎么来了?他们呢?”雨疾风大,刚说出口的话转眼就被吹散,只余了一地的冷意。

陆离道:“洪水冲垮了一个庄子,谢知县正在那救人,董良同他在一起,奉先城南的一座桥被冲垮了,齐坎李巽都在那,应该能应付得来。只有殿下一个人在这,臣实在放心不下。”

苏子澈摇头道:“我倒是无妨,可有人守着粮仓?暴雨过后定是饥馑,务必要将粮食看好。”苏子澈来奉先时怕雨水打湿粮食,留了一队士兵看守粮饷,命他们一旦雨停即刻送来,此时他提及的,是奉先县的粮仓。奉先古来富庶,少有天灾,此时洪水来的突然,虽说是良田尽毁,只要县内存粮不受雨水侵袭,倒也能支撑百姓度过这段时间。

“殿下放心,主簿在那里。”陆离见他脸色冻得青白,身体不知是冷得发颤还是被暴雨砸得站立不稳,心中十分不忍,不由地出声劝道,“殿下回去吧,这里交给臣守着。”

和着风雨声,陆离的声音飘进苏子澈的耳中,模糊又清晰。他摇摇头,道:“我在这里,他们才会拼尽力。”皇亲贵胄亲自坐镇,又是骁骑营人人拜服的上将军,他所言不差,只要他站在这里,即便不言不语,也能让士兵百姓们拼上性命去堵堤坝的缺口。

他过了许久,见陆离仍是立于他身旁,无奈道:“你不必管我,去忙你的事吧。”说话间,又是一个巨浪打来,陆离仍护在他身前,手中的纸伞却险些被浪头冲走。苏子澈早已冷透,即便是陆离护过来时仍感受不到丝毫温暖,暴雨落在身上,依旧是砸得身体发疼。

这一次浪头太大,刚刚堵到一半的缺口转眼就被冲垮。

一个千夫长艰难地跑过来,道:“将军,回去吧!有标下在,定然会让堤坝堵上的!这边浪大风急,您再待下去会生病的!”他看了眼再度被冲垮的堤坝,无奈又焦急,“只可惜兄弟们方才的心血,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辛苦堵上的缺口瞬息间被冲开,士兵百姓们都非常失落,仿佛暴雨连绵的天气,阴沉沉地望不到尽头。苏子澈几步向前,扛起一袋泥沙堆在缺口处,引得身旁将士一阵慌乱,“将军是千金之躯,怎能做这些事情!”他们俱是骁骑营的士兵,见过他在帅台上挥鞭发令的凛然气概,见过他轻裘骏马的王贵之气,见过他一袭长衫宛若谪仙的出尘模样,见过他受至尊封赏一笑置之的淡然坦然,纵然同在骁骑营,却都知道那是同他们有着云泥之别的人。他们从未曾想过会有一日,这金为裳玉为体的王孙公子会在这暴雨的砸落中,弯腰去扛那污浊的泥袋。

“将军!”一些士兵喉头哽咽,被洪水冲垮的信念又无声地凝起,转身又去扛泥沙袋子,将残破的缺口重又一点点地堵住。苏子澈苦涩一笑,又要去扛泥沙袋子,却被陆离拦住:“殿下能为百姓付出至此,却丝毫不考虑一下皇城中的至尊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陛下怎么办?”

漫天的雨帘中,陆离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苏子澈心中。手上力气一泄,再扛不起沉重的泥沙袋子,苏子澈茫然的眼中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奉先之前,皇帝对他是百般劝阻,可棰楚加身也未能打消他来奉先的念头,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又让他保证绝不让自己处于危难之中,这才准他带兵来受灾之地。可他既然来了,若只是独坐高楼指点旁人,又与他在长安隔岸相观有何不同?他想为百姓尽心尽力,想为兄长分忧解难,想为知交遮风挡雨,可这世上,哪有十十美之事。他惟有尽自己之所能,才有机会换得他所关心之人尽皆平安无虞。

苏子澈不再言语,沉默地转过身,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劳碌的身影,不时出言鼓励。头顶的伞像是一方屋檐,纵不能让他与大雨彻底避开,也能给他片刻的安心。

将士百姓们不吃不休地扛了数个时辰的沙袋与石头,方将堤坝的缺口堵上,不管将士还是百姓,一个个都已累得筋疲力尽,心里却皆兴奋不已,更有人忍不住雀跃欢呼起来。苏子澈终于微微一笑,心中那根绷紧了的弦也终于放松,发出叮的一声愉悦脆响,余音也宛转。待回到奉先县衙,早有侍女备好了姜汤热水,他衣衫湿透,在风雨中待了整整一日,早已冷入骨髓,在热水中泡了许久,僵硬的身体方缓缓恢复了知觉。

叩门声轻响,苏子澈背对着房门,低低地应了一声。一阵脚步声自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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