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海一说他遇上贵人了,潘文谋火气就消了不少:“可不是遇上了贵人嘛!”

官司判决下来后,他也没法继续北上了,漕粮数量跟官府交付的对不上,而且短了五千石,他是要掉脑袋的。他只好领船队退回青江分舵,等待总堂这边的决定。

傍晚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自荐,穿了一身灰色布衣道袍,唇上蓄了一缕短须,看着像落魄书生,自称顾念安,是个诉师,有把握帮他赢回官司。

漕船铜船相撞这事闹得挺大的,附近赶水的人都知道了。

他当时就觉得这姓顾的,不过想趁机搏个名声,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不过,横竖对他也没什么坏处,何况眼前他也无计可施,只当是死马作活马医,就让这姓顾的写了状子递到淮安府衙去。

总堂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淮安府的判决就下来了:铜船帮过失,共需赔付漕帮二十万两白银。

听到知府大人落下惊堂木喊退堂时,他都以为自己在梦里,赶紧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没能判铜船帮全赔,但却也把漕帮的损失降到了最低,还间接救了他潘文谋一条命!

这姓顾的……这顾老弟,是个能人!

既然是能人,总得给些甜头,他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顾老弟对任副堂主这事似乎不感兴趣,但如果有帮主的面子在,他总不能不应吧!

何况他们漕帮跟官府往来时,常常吃闷亏,就缺熟悉官府办事流程的人才。

潘文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帮顾彦宜求官,陈应海线却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几人,问他:“我让你带顾念安来的,人呢?”

潘文谋立即笑了:“大哥吩咐,我能不从吗?这不就是顾念安嘛!”扯过顾彦宜就推到陈应海面前。

陈应海常年行走水路,看着比实际年龄老许多,古铜肤色,但看他眼神,却让人毫不怀疑他是一个精明的人。

他上下打量顾彦宜,见是一个儒雅的年轻人,蔳扇般的大手就往下拍:“你就是顾念安?”

顾彦宜肩背挺得笔直,只淡淡应道:“正是顾某。”

念安居士这名字,是他当年从扬州返京后,给顾彦宁取来作印鉴用的,他当时也不知怎么的,脑海就冒出这个名字来。

念安,念安,念君安好!

他要去漕帮,肯定是不能用他本名的,他一下就想到了用念安这个名字。

这边陈应海心下却暗暗吃了一惊,他刚才拍肩膀时,特意加重了掌力来试探的,但顾彦宜身形依然一动不动的,漕帮里能有这样本事的也不过一两个。

潘文谋见陈应海没松开顾彦宜,又见顾彦宜面上也没有什么恭谦之色,就笑着跟陈应海道:“跟铜船帮对堂那日您不在场,实在可惜了。您都不知道顾老弟以铜船水手擅离职守为切入点,又以沿江渔民、民船为目击证人当堂与铜船帮对质。那些渔民、民船哪个没吃过铜船队的亏,大家都拧成了一股绳,这个说铜船舵手没有掌舵。那个又说铜船入了里运河,在汛期都没下桅杆。还有的说,看见铜船水手在饮酒……最后,顾老弟说了句:大人,千里什么堤,什么蚁穴贵的。那知府大人当场就拍了惊木堂,判了铜船队的错,是吧,顾老弟?”

潘文谋邀功似的看向顾彦宜。

顾彦宜只是沉默地朝陈应海拱了拱手。

陈应海心中的疑惑去了大半,他最怕官府派人潜入他们漕运,但显然这个顾念安身上书生意气浓,没有官场上那些老油条那般,为达自己目的时,舌灿莲花。

陈应海松开了手劲,哈哈大笑起来:“难怪如今全帮上下,就没有谁是不认识顾念安这个名字的,就连我们家那小兔崽子也是天天闹我要去见顾讼师,后生可畏!”

申时末,祝寿结束,庭院里摆了十来桌,里屋的宴客厅却只摆了一桌,坐的都是漕帮的头脑。

陈应海坐在长桌主位,顾彦宜也被安排坐到他身旁,下头五个分舵的堂主副堂主依次落坐。

瑶柱山鸡汤、烤乳猪、海参烩猪筋、鱼翅螃蟹羹,鹅肫掌羹、糟蒸鲥鱼等菜肴,盛在金银瓷器里,丫鬟流水般端上来。

潘文谋在给顾彦宜敬洒:“我刚刚跟大哥提了,你当青江分舵副堂主的事,他虽未点头,但我看他也是默认的。”

顾彦宜吃得不多,早已停箸喝茶,闻言只是笑笑。

他在漕帮平日也话不多,潘文谋也不在意,拍着他肩膀道:“放心吧,只管能着好消息……”

他的话还没落下了,外头就有人进来附耳跟陈应海说了什么。

陈应海听完,脸色都变了,吩咐人把服侍的丫鬟小厮等闲杂人都遣出屋外去。

正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陈应海不说话。

顾彦宜不动声色放下茶碗站起身来,陈应海明显对他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他须回避出去。

陈应海却按住了他肩头不让他走:“小儿在后院被人绑走了。”

陈应海声音还算镇定,但宴客厅里仍然喧腾了起来。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个王八糕子干的?”

漕帮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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