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在苏府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

她在自家府邸影壁前下车时,顾大学士的青布毡小轿也刚刚落下,他看到顾老太太正站在马车边,就问她说:“这般晚?”

顾老太太见他眉头已微微皱起,就笑道:“十几年没见老姐姐了,说起话来就忘了时辰,后来又到了晚膳的时辰,一家子非得留我们用了膳才肯放人。”

边说边上前替顾大学士理平官袍上的褶纹。

顾大学士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的顾彦宁,刚缓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既已回京,今后就给我放安份来,再让我发现你去那些勾栏画舫,今后你也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

顾大学士此时身穿着一品的仙鹤补团绯红官袍,他年轻时是皇子侍讲,永和二十年封的文华殿大学士,内阁供事十年之久,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顾彦宁咬了咬牙,拗着双眼不答话。

顾大学士面容都沉下来了,两眼冷冰冰地盯着顾彦宁看。

顾老太太的心一下提起来了,祖孙俩一向不对付,老的向来严苛,看不得家里的小辈行事浮躁、散漫。

她就拼命给顾彦宁使眼色,顾彦宁这才梗着脖子扭头退了下去。

等老夫妻俩回到屏山居时,就有丫鬟恭敬地给两人端上热茶来。湖州顾渚山产的龙井贡茶气味甘烈,顾大学士品了几口,神情这才平缓了一些,他就问顾老太太:“都跟苏家嫂嫂说了什么?”

“也不过是那些家长里短,子孙儿女媳妇的事,”顾老太太又给他续满了茶,见他神色已平和不少,想了想才又说:“到后来,说到儿孙的亲事,我看老姐姐的意思,是有意跟我们结亲的。”

顾大学士看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就跟他解释说:“你忘了,去年老姐姐曾给我来信,有意把她第五个孙女说给四郎的事?”

顾大学士停止了手上拨茶沫的动作:“四郎不是特意写信回来,叫我们莫要插手他的亲事……他从扬州返京这三个月来,京兆府尹、光禄寺大夫和工部侍郎好几拨人都跟我打听过他。”

又想到这些个人家的姑娘品貌都是极好的,保不准入得了顾彦宜的眼,顾大学士又道:“快过年了,过些日子我就带他出去走动走动。”

顾老太太见他难得多说了几句,便跟着叹道:“总归要他自己愿意才行。”顾彦宜归京后,她曾跟他提过几次亲事,但他却只说尚无心此事。

顾大学士就冷哼:“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岂可由着他!”

顾老太太见顾大学士连茶也不喝了,沉着一张脸在端坐在太师椅上。

四郎的亲事又不是她能左右的,他跟她发什么脾气?

顾老太太忍不住就刺回了一句:“你也别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答应他母亲的。”

顾彦宜母亲弥留之际,对两老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顾彦宜的亲事得经他自己点头了才作数。

顾大学士听老妻提起已故的儿媳,冷冷地哼了一声后依然没说话。

屋子一时沉默了下来。

不远处,小厨房里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她们在争论给顾彦宜和顾大学士的熬的鸡汤要不要再多加一条参须,却又担心顾大学士年纪大了,多加参须会不会补过了头?

断断续续的争吵让顾老太太梗着的心软最终软了下来,他们少年夫妻,老来相伴,她又何苦跟他怄气。

她就缓缓道:“你逼他太甚作甚?他这次回来,我看着人倒是沉稳不少,却也比从前更要沉默了,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我知道在扬州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的……今日老姐姐问起他,我是昧着良心说四郎病了才没能去请安的。”

顾大学士摩挲着了官帽椅的扶手,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

顾老太太见他神情缓和了下来,就继续道:“你整日忙,怕是没发现四郎自扬州归来后,人都变了,具体也说不出哪儿不对劲,但我心里却是知道的。”

顾大学士道:“他说什么了?”

顾老太太脑里浮现顾彦宜来给她请安时,坐在下首沉默喝茶的样子,忍不住就轻叹一声:“你还不知道他吗,有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他自个不愿说,我们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大学士端着茶碗沉吟,四郎是受大皇子之托才去的扬州,两淮盐务之事他处置得极好,加上江南文风鼎盛,他学业也一直在进益,他没道理在事业和学业上烦心的。

顾老太太见顾大学想得都忘了喝茶,心里的忧虑一下就轻了许多,笑道:“你想想,四郎将近弱冠之年,能扰他心的还能有什么?不过情之一事而已。”

见顾大学士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她就继续笑道:“四郎雅致斐然,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让他觉得受到了挫折?我问过沙泉,却说没什么事,反正我是……”

她后边话还未说完,就听顾大学士打断她道:“简直不知所谓,将来要走仕途的人,怎可沉溺于居居儿女之情?”

顾老太太心下暗悔,老头子最不喜逾矩之事,她今日就不该多嘴。

“等春闱一过,就给他相看一门于他有进益的亲事。”顾大学士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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