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才回到脑海里。突然听到有零碎声响,我努力望去,视线尽头的墙边有一名白大褂医生,背对着整理架子上的器械。

&ep;&ep;“咳……”我想叫他,努力了半天却只发出轻弱破碎的喉音。我有点着急,用脚使劲踢床板,终于被我搞出了一些声响。

&ep;&ep;医生闻声回头,见我醒了,搁了手上动作走过来。

&ep;&ep;白大褂医生带着黑框眼镜,长了张娃娃脸,看不出年龄。我又张了张口,嗓子又痒又疼,失声了般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于是我继续踢床板表示我的焦躁难安。

&ep;&ep;医生检查了一下我手上的输液管,然后掏出一支细针管打入了输液滴管里,继而他调节了一下输液速度:“先别急,你需要多休息。”

&ep;&ep;他后退了一步,就立刻模糊在了我的视线中。似乎加了一针安眠的药剂,总之我又飞快地沉睡了过去。

&ep;&ep;这一次我感觉睡得沉极了,内心很安稳。好像我缩在自己的小窝里喝着奶茶看剧,养的猫趴在腿边睡成一团;好像我在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牛肉片又大又鲜嫩,虾滑在牙齿间弹弹的;好像我拉开窗帘又是平常的一天,太阳出来了,什么也没发生。

&ep;&ep;当然,最好的还是吃火锅的安逸,因为我真的饿了,在睡梦中,都能听到肚子咕噜噜空荡荡的回响,肚子响之余,鼻尖嗅到了一股微弱的,淡淡的,真实的香味儿。我恍惚睁开眼睛,朝香味源望去,左边矮柜上放了一碗粥,冒着细微白汽,嵌着肉碎菜末,很大的一碗。

&ep;&ep;我很激动,肚子比我更激动地叫嚣起来,天知道我已经几十个小时没吃饭了。我这时发现左手的输液管摘掉了,针头停留在手背上,用胶布包好。针头多少有些碍事儿,但毕竟比包成馒头的右手好使,于是我用左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颤巍巍舀粥喝。

&ep;&ep;嗯,熬的挺浓的。嗯,肉末有点少。嗯,多放点盐和胡椒粉就好了,没什么味儿。这勺子太小,一勺一勺喝得太慢了,我等不及,放了勺子,用左手把碗端起来送到嘴边。碗很沉,左手用力时针头处一痛,手抖了一下,一碗刚送到嘴边的粥通通扣到了被子上。

&ep;&ep;我呆了一下,鼻头一酸差点痛哭出来。我真的好饿,而且感觉无依无靠,我好想回家。回家先报警,然后吃好多好吃的。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想在医院呆了,即便需要住院,我也要先回家先报警再说。现在止疼药药效还在,伤口似乎不继续流血了,睡了一觉也有了些精力,撑到回家还是可以的。于是我用左手肘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然后下床。

&ep;&ep;没有鞋子,我的背包也不在病房里,我环视一圈,发现门口有一双深色的男士大拖鞋,可能是之前病人留下的吧,我也顾不上那么多,穿起来便往门口走。

&ep;&ep;病房是推拉的玻璃门,推开门后还有厚重的灰色帘子,我感觉这个设置很是奇怪,一般帘子不应该安在病房里面,方便病人遮挡隐私么?

&ep;&ep;拉开厚帘子,我一下子顿住了。外面不是想象中的医院走廊,而是另一间大屋子,铺了柔软的地毯,有床,有办公桌,还有一片沙发群。沙发上坐了两个人——那个男人和黑镜框医生,同时抬头望向我。

&ep;&ep;我感觉如坠冰窖,僵硬从脚攀延到头顶。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在医院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却丝毫没料到,我原来从未逃出这个人的手掌心。

&ep;&ep;我僵了不知有多久,直到男人朝我走过来:“有事儿?”他问。他不知何时又带上了那个防毒面具般的口罩,我不自觉地发抖,终于在他走到面前时蹲了下来。

&ep;&ep;男人的裤腿下是一双舒适的家居袜,踩在深灰色的绒毛地毯上。视线回移,我穿着不合脚的大拖鞋,十个脚趾僵硬地缩起来。

&ep;&ep;“出来什么事儿?”男人又问。

&ep;&ep;我把目光埋在自己的脚趾上,左手无意识地揪着地毯的长毛:“……我的粥都洒了,我很饿。”说话间我又不自觉掉下泪来,其实更多的是以为劫后重生,其实尚在劫中的震惊与恐惧吧,但我又没法言表,只好把情绪都夹杂在粥上。不说话其实没觉得,但一开口说饿我就感觉很委屈,恐惧都抵挡不住的委屈。

&ep;&ep;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渗进地毯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要转移突然泛滥的眼泪,我更加一下下扯着地毯的绒毛:“我不小心……把粥都洒了……”

&ep;&ep;男人用脚点了点我面前地毯:“你起来。”

&ep;&ep;“我的粥……”

&ep;&ep;“你先起来!”

&ep;&ep;“……洒了……”

&ep;&ep;“林医生,再叫碗粥来。”男人深吸了口气,“别在那揪地毯了,起来!”

&ep;&ep;男人伸手想拉我,我有点怕地往后躲了躲,干脆变成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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