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午后,暖阳熏风。

&ep;&ep;我靠在窗边仔细回想着那只聋狼的样子,把他和他的猎鹰画在速写本上。记下他的特征、性情,遇到他的地点,在他的肖像边标注“聋狼”。一想到他这辈子再也听不见同伴们的嗥声,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不愿意用这样的名称代指一匹顽强生存的野狼。我用铅笔惋惜地勾勒着他的耳郭,突然间有了灵感,将“耳”字擦去,把“聋”字,改成了“龙”—“龙狼”这名字才适合他。狼是龙图腾的原型之一,这只拼死跳崖也要争取自由、身有残疾依然不求不靠的野狼,不愧为狼中之龙。

&ep;&ep;“龙狼?嗯,这名儿不错,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狼,还有鹰保镖,要说这猛禽和狼的关系还挺微妙,我冷不丁儿倒是想起格林来了。”亦风笑道,“你还记得不,当年我们刚上狼山扎营时,也有几只秃鹫兴冲冲地跟着格林飞,简直太没眼力见儿了。那时格林还没多大本事,秃鹫们跟他傻飞了一整天啥也没捞着,最后眼看着狼溜达回家跟咱们一块儿吃饼干,那些大鸟就差没晕过去。我瞅着他们停在山牙子上可劲儿晃脑袋,眼珠子都快甩出来了,搞不懂这只狼是个什么奇葩。”

&ep;&ep;我咯咯笑着拂去橡皮擦的碎屑,一抬头,正巧看见屋后的雄火燕从窗前飞过。他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东西,飞到围栏上一扔,转回屋后,过了一会儿又叼了个东西飞出去扔掉,来来回回很多次。我合上速写本,走到围栏边一看,淡青色碎蛋壳散落在草丛中。

&ep;&ep;太棒了—小火燕出壳了!

&ep;&ep;我和亦风欣喜地打开电脑,调看内窥摄像机的画面。

&ep;&ep;大鸟已经把碎蛋壳都清理干净了。四只新生的小鸟努力抬头,他们刚舒展开的身体从头到尾也不到拇指大小,青黑色的眼皮紧闭着,眼睛像金鱼的眼泡一样鼓胀在小脑袋两侧,两眼之间横跨着一张大嘴。他们肉粉色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甚至可以看见薄薄皮肤下的内脏,小家伙们身上光溜溜的,哪怕大鸟翅膀扇起的小风都会让小家伙们一阵哆嗦。

&ep;&ep;火燕爸爸刚飞回鸟巢,小火燕们立刻仰头叽叽叫着,张开了大嘴巴,嫩黄色的嘴角闪着荧光,在黑暗的巢穴中给大鸟指明了喂食的坐标,鸟爸爸往孩子们的小嘴里塞进了第一口食物—蝼蛄。第一只吃完食物的小鸟撅起小屁股挤出一粒葡萄籽儿大小的粪囊,鸟爸爸立刻叼起粪囊扔出巢外。鸟窝随时保持干燥清洁。火燕妈妈把小家伙们拢在身下暖着。

&ep;&ep;这对火燕夫妇每天要飞进飞出几百次,捕食喂小鸟,清洁鸟窝。鸟爸爸飞累了,停在围栏上稍事休息,用喙整理羽毛。他叼着一根尾羽往外捋,捋着捋着眼看要捋到头了,嘴上一松,这根羽毛拔掉了,他急得扭转尾部,把脱落的尾羽往羽毛缺口里插,这根尾羽可是顶漂亮的一根啊,太可惜了。鸟爸爸挽留了好一会儿,羽毛就是插不回去,算了,衔回去给孩子们垫窝吧。脱发问题人人有,连鸟也不例外,当父母就是操心的命。

&ep;&ep;头一次看到新生幼鸟,我俩同时想到了另一个鸟窝—黑颈鹤的巢。

&ep;&ep;黑颈鹤是若尔盖草原的独有物种,从外形上看,黑颈鹤和我们熟知的丹顶鹤长得几乎一样,也是修长的鹤腿,雪白的身躯,亮黑的三级飞羽,黑色的颈羽勾勒出柔长的脖子,头顶戴着“小红帽”。不同的是,丹顶鹤的尾羽是白的,黑颈鹤的尾羽却是黑的,为此亦风常纳闷为什么不叫他们“黑尾鹤”。黑颈鹤在云南和若尔盖之间迁徙,是唯一一种只在高原繁殖生活的鹤类,苦寒之地生存的黑颈鹤比丹顶鹤有着更加坚毅的性格。这种高原鹤类已经极度濒危,野生黑颈鹤孵化的过程几乎没人见过,是非常珍贵的资料。

&ep;&ep;从我们刚到草原小屋时,泽仁就对我们讲起了这对黑颈鹤。那时刚开春,冰蓝的天空,薄薄的雪地,黑颈鹤在天地间跳着求偶的舞蹈。他们交颈长鸣,双舞双飞,展翅举足间,玉羽拂风,雪片飘飞,迷人的丹顶在一片幽白背景中尤为夺目。

&ep;&ep;十多天前,他们生下了两枚蛋,他们的鹤巢离泽仁家不远,筑在一片沼泽水泡子当中。我们第一次发现他们有了宝宝也是巧合。那天黄昏正刮着暴风雪,我们从泽仁家出来,正打算赶回小屋,我远远看见沼泽里有两点红色在雪中特别扎眼,于是冒雪走近一看,是那对黑颈鹤。雌鹤背对着风雪趴卧在水泡子中间垒起的草垛上,一动不动,雄鹤迎着风向,站在雌鹤身后的冰水中,似乎能为她挡一点风算一点。雄鹤时不时地收一收腿,抖抖爪子,以免被水面的冰雪给冻住。看见我靠近,雄鹤紧张地伸着脖子,却仍守着雌鹤不肯离去。

&ep;&ep;“她是不是被冻死了?”亦风一说话就吃了一肚子的风。

&ep;&ep;“不知道,雪太大,只能明天来看看。”我被风刮得睁不开眼。

&ep;&ep;那场暴风雪下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中午,乌云终于散开。我们第一时间去看黑颈鹤,才发现他们在暴雪中拼命护着的就是鹤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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