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捕头再次撑开眼皮时,看到的是一片清朗的月空。

他尝试起身,可周身的伤痛一齐狠狠发作起来,叫他呲出一口凉气。

“嘶~”

“头儿醒了?”

一声惊呼,一圈脑袋便黑压压围了上来。

有喜极而泣的老妻、怯生生的隔壁小丫头,更多的还是闻讯赶来的一帮兄弟,他们神色复杂,欣喜、忐忑、忧惧混杂在每一张脸上。

老邢忍着虚弱与剧痛,盯着衙役们。

“妖怪呢?”

他问道。

场中气氛一滞,衙役们面面相觑。

“道长呢?”

他又问。

衙役们依旧无言,只是将目光一同投向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里头悄无声息,只有稀薄的雾气从墙头慢慢流淌下来。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瞧着模样,他如何不知。这几个兄弟不晓得从哪里听到了动静,匆匆赶到此地,或碍于他往日威信,或害怕事后追究,不敢轻易离开。但另一方面,更恐惧里头的妖怪,怕耽误了卿卿性命,不敢进去援手。

于是,就这么和女人、小孩以及自己这个伤患,在墙外一同作了看客。

他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来。

这时。

“嘎吱。”

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场中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慌张望向门口。

旋即,却又一同松弛下来。

但见薄雾与月光交汇处,短发道人一手扶剑一手提着颗血淋淋的头颅大步迈出。

……

“捕头可认得此妖?”

李长安手中的头颅看来颇为凄惨,没有院子里择人欲噬的狰狞模样。

覆满脸颊的黑硬短毛因被污血打湿而板结;两颗昏黄的眼珠像死掉的鱼凸出眼眶;一嘴獠牙被剑柄砸烂,只剩半颗耷拉在嘴角;脖颈上的断口皮肉参差,不住滴着腥臭的妖血。

老邢看在眼中,有三分畅快,七分厌恶,以及十分的莫名其妙。

这李道人打出门后,二话没说,就把这腌臜玩意儿塞到他老邢眼前,还问什么,认不认得这妖怪?

呸!

俺老邢可是清白人家,哪里会认得什么妖魔鬼怪?!

“是贫道唐突了。”

道士瞧得对方面色有异,一拍脑门,向旁人要了跟火把。

但听得“滋滋”的炙烤声伴着焦臭与肉香并起。

李长安又将头颅“光洁一新”的面孔转向邢捕头。

“现在呢?”

老邢已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就是邻家那个请来照料三个小娃娃的婆子么?她如何成了妖怪?又如何能对从小看到大的娃儿下手?

邢捕头脑中轰隆,一时激愤难制,气血上涌,再度翻倒过去。

…………

李长安辞别众人,回到邸店之时。

天光已经透亮。

但潇水城还沉浸在狂欢后的疲惫中,慵睡未醒。

街上少有行人,邸店里也是冷清清的,唯有墙上的藤萝和庭中的老槐交相辉映出几分热闹。

店家听着李长安推门的动静,打着哈欠上来见礼。

“可需为道长备下朝食?”

“不用。”李长安笑道,“居士自去睡吧。”

两人唱了偌,各自回房去了。

不出意料,房中已然人去楼空。

道士留在桌上的一堆吃食,别的无甚动静,只有那一小袋紫藤酥被吃了干净,渣滓都没留。油纸袋里唯余张小纸条。

李长安取来,上头一行小字。

“今夜子时,酒神窑顶。”

…………

酒神祭已到最后一日,也是最隆重,最重要的一日。

按惯例,应在今天,在酒神窑中,挑选出上轮酿造最好的酒奉给酒神,以庇佑往后酒酿香醇、万事如意。

也打今日起,旧酒可以出窖,新酒开始酿造。潇水这座水上之城、酒坊之城,也从新开始运作,街头巷尾又复将浸入花香与酒香交醉之中。

所以,午时方过,人们已然打点精神,再次着上盛装朝着酒神窑聚拢。

官员、士子、豪绅、富商、酒坊老板等可以进入窑中观礼,平民百姓就只得在外头相候。

李长安和邸店主人一家沾了隔壁严家酒坊的光,得以混进了酒神窑看个西洋景。

入了酒神窖或说酒神庙,饶是李长安这个现代人,也不由为眼前的建筑叹为观止。

初到潇水之时,道士也在酒神窖外转悠过几圈。当时,只从外面看,酒神窑不过是长街尽头一处建在石台上的圆形大殿,飞檐鎏金、碧瓦朱漆,纵使恢弘精巧,但也无甚出奇。

可万万没想到,这大殿之中,砖瓦掩盖之下,神庙的本体居然是一座巨大的深井,深入地下十余丈,宽可三十余步。

打个比方,就如同一栋将近十层的大楼倒扣而下。

井壁建有栈道、楼梯,相互勾连,并一层层凿出许多石室,专用以储藏酒水。据店家介绍,每年城中各家酿出的酒,都会搬入石室中陈酿至少一年。

借着酒神的恩泽,窖藏的酒会分外的香醇,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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