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观世音,汝以神力流布是经,令娑婆世界众生,百千万劫永受安乐……”

没有鲜花乱坠,也没有地涌金莲。

相反。

和尚的口齿间还带着点儿乡音。

然而,就在这么不甚出奇的诵咏下,屋外的狂风暴雨渐渐平息,屋内众鬼惨淡的面容渐渐安详。

他们慢慢虚无,慢慢逸出白光,光芒勾连成一片,充斥着整座茶棚。

最后,如冬日暖阳下的薄冰,缓缓融化,继而破碎湮灭。

世界重现出现在眼前。

山林依旧,河水依旧,唯有两人身处的茶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坟丘般的大土堆。

……

“大师怎么称呼?”

“小僧法严。”

“贫道俗姓李,道号玄霄。”

土堆下,李长安提起装鬼的坛子冲和尚晃了晃。

“这老鬼的赏银有你一半,我要回头去拿钱,同去?”

那叫法严的和尚轻轻摇头。

“小僧不知花红之事,也不为悬赏而来。道长若有心,他日道左相逢,肯施舍些斋饭,小僧就感激不尽了。”

“和尚找道士施舍?真是奇了怪哉。”

李长安摇头失笑。

“随你吧。”

又不是过年收压岁钱,你推我让没什么意思。

此间事了,道士要赶在天黑前,回山北的和州,拿坛子里的老龟和驴背上的人头换赏银。

离开前。

却见着那和尚对土堆挥起月牙铲。

道士好奇:“你这要作什么?”

“小僧要为几位施主掩埋尸骨。”

李长安眨巴眨巴眼睛,瞧了瞧和尚,又瞧了大土堆。

好半天才理清法严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尸体从土里挖出来,然后换个地儿再埋进土里?”

“正是。”

“……”

李长安无语以对,牵驴走人。

…………

等李长安回到此处,已经是第二天了。

却见法严仍在掘土。

李长安注意到土堆已经被他掘开大半,可以瞧见被泥土掩埋的建筑残骸,路边也添了几个无名坟丘,而反观法严,却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个泥猴。

道士一问,才知道他从昨日分别到今日重逢,一刻也不曾停歇。

“我看你也是修行有成之人,怎么不使些神通法术?”

“神通只为护道之用,就像走路能够用脚,又何必用手呢?”

李长安很不同意。

作为一个懒散之人,他一向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但同时,作为一个懒人,他也懒得对别人的理念说三道四。

所以,他只是捋了把驴儿的大脑袋,让它去路边吃草。自个儿望见和尚旁边有一堆沾着泥巴的工具,想必是那些乡下汉子的遗物,上去挑了把铲子,便与法严一同哼哧哧挖起土来。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两人合力把遇难者们的尸体都挖出来重新下葬。

道士知道和尚从昨儿起就粒米未沾,便从行囊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他。这次和尚倒是没有推辞,道了声“感谢”,接过东西,拧开水囊后,却微笑着把水囊递还回来。

道士恍然想起,自己水囊里装的是酒。

不是他贪杯好醉,实在是出门在外,水容易腐臭。

和尚捡了半只陶碗,径直到河边,撇去水面渣滓,舀了半碗清水,正要混着生水下馒头,冷不丁又抬头看天。

然后默默饮了几碗河水,回来将馒头还给了道士。

李长安有些诧异。

馒头也没肉馅啊?

法严不答,微笑指着天空,日头已越过正中。

得。

佛门戒律,过午不食。

…………

法严目的地在余杭,而李长安循着黄皮书指引一路向东南。

方向一致正好同行。

但说实话,两人并不投缘。

法严虽然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可那只是他把身体当做渡世的皮囊,不加在意而已,但对于修持戒律,却是半点不敢松懈。

至于李长安……清规戒律?那是啥?

好在两人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路同行也互不干扰。

今日。

沿着蛇溪往东。

忽而见着前面乌压压一大群人,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逮着乡里人一问。

说是此地的财主莫名其妙发善心,要给乡里修一座新桥,眼下,正请了巫师拜祭龙王爷。

龙?

李长安神色一动。

牵驴上前要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