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正被大片的白色涂抹。
那白色不是山间升起的云雾,也不是天上降下的雨幕,而是沿着河道奔涌而出的滔天巨浪!
汹涌洪流卷起万丈波涛,一时鞭挞群山轰隆作响,一时翻上青天与云层相连。
一如银河漫卷。
一如海天倒扣。
寻常洪水绝不可能有此等伟力。
果然。
洪峰高处,一个巨大如丘陵的蛇首浮出波涛。
此乃大蛇行洪!
…………
余杭城东门外有一片河滩。
水流经此放缓,带来泥沙淤积,孕育出大片大片的芦苇丛。
若在秋日,在月光明朗的晚上,江上细波粼粼好似月色潺潺流淌,恰逢芦花开放,团团素白花绒随风摇摆,恰似月光里飘摇着雪花。
难得美景,愿意赏玩的人却很少,尤其是晚上。
概因地势缘故,上流的漂浮物常在这片河滩搁浅。这年头,河上飘着的多是什么呢?死人罢了。
然而今夜,这孤零零的河滩偏偏有了两位来客。
那是个女人,提着油灯,荆钗布裙,年纪在二十多快到三十岁的样子,轮廓还带着年少时的秀丽,眉宇间却已流露出岁月与疲惫。
对,还有一位小客人,是只窝在女人怀里的大黑猫,圆头圆脑肥肚皮,两只碧绿的眼睛炯炯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一人一猫刚到河边。
女人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河滩上仰躺着一个和尚,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浑身湿漉漉的,多半也是上流飘下来的搁浅物。
惊讶后女人竟没有害怕,反而小心靠近,放下猫儿,俯身去探和尚鼻息。
“姑娘放心,和尚还是活人。”
女人吓得一个哆嗦,手忙脚乱举起油灯。
前边,芦苇丛一通摇晃,又钻出来一个短毛和尚。
短毛和尚浑身也是湿透,怀里抱着个婴孩,用干燥的芦苇绒花裹着,抿着拇指,睡得正香。
“姑娘莫怕,某不是歹人。”短毛和尚又说,“附近有大夫么?这孩子好像生病了。”
女人听了细看。
才发现婴孩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连忙上来。
“让我看看……”
话刚出口。
“喵嗷!!”
黑猫突兀跳出来,炸毛嘶吼。
女人迎上去的脚步一顿,仔细看了短毛和尚两眼,脸儿霎时变得惨白。
忽然抱起大猫,连油灯都顾不上,拔腿就跑。
一阵风似的没了影。
留下短毛和尚——或说李长安莫名其妙,心说自个人长得也不像土匪恶霸,甚至逢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姨给他介绍相亲时,还夸他长得周正哩,怎么遭也不至于吓跑大姑娘呀?
他左瞧右看,好半天,终于找着了端倪。
天上月光朗朗照人,自个儿脚下却见不着自个儿的影子。
哦~
李长安恍然大悟。
原来我变成了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