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一边往正屋里走着,向来语气清冷淡然的赵先生,破例高声道:“今儿个少棠不在,你们来得可是不巧。”话毕,眼角瞥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杨雁回。也不知她这是要给谁看!
&ep;&ep;杨雁回心说,先生又在睁眼说瞎话了。季少棠若不在,先生那会又出门了,怎么也不将街门锁了?想来是说给季少棠听的,不让他出屋看自己。
&ep;&ep;杨雁回懒得再装模作样,便道:“学生是来向先生辞学的。”她又不是来看季少棠的。他在不在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ep;&ep;闺中幼女辞学,长辈不出面,只打发个年未弱冠的儿子来,真是失礼。赵先生虽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她此刻只望着大家好聚好散,待她端坐在书屋,受了杨氏女的拜别礼,从此再不相见才好。
&ep;&ep;眼看着赵先生只管气呼呼往屋里去,杨雁回便又叫住了她:“先生,学生就此拜别了。”
&ep;&ep;这手里的排骨还没放下呢,她便急三火四的要走了。赵先生心里窝火,却也只得回转了身子瞧她。却见杨雁回并不磕头,只是又躬身一礼:“学生奉母命,日后要学女红、练厨艺,往后便不来上课了,先生多多保重。”
&ep;&ep;说到底,杨雁回并未有错处被拿了,却叫撵了去,赵先生也不好再拿礼节为难她,便道:“你日后也多多保重。还有一事,你自开春到现在,并未上几日课,那束脩理当退还于你。你且站在这里等等,我去拿银子来。”
&ep;&ep;束脩六礼,原本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肉条。这一带村民送孩子上村学,家境好的,便会给的略丰厚些。杨崎帮杨莺准备的束脩,除了这些,另有一只鸡,一只鸭,两升米酒,一篮鸡蛋,十斤大米,还一直请先生多多关照。但赵先生这里可不止收这些。杨家一年要封二两银子给她做束脩呢。
&ep;&ep;杨鸿忙道:“先生,我兄妹来时,家父有过交代,束脩既已敬献给先生,便万万没有让先生退还之理。先生悉心教导舍妹多年,我们合家感激不尽。家父因昔年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不能亲来拜谢,已是深感不安,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束脩微薄才好。”
&ep;&ep;赵先生微微松了口气,道:“你既如此说,我受了那束脩便是。”杜家的束脩是一定要还回去的,杨家今日若真的能厚着脸皮拿走束脩,她家便有段日子要难过了。
&ep;&ep;杨雁回又向袖中取了本书出来,双手奉给赵先生,道:“先生,这《西游记》本是我从季大哥处借阅。他既不在家,此书便交给先生,望先生转交于他,也免他日后再奔波,还要去我家讨还。”
&ep;&ep;其实杨雁回并不想将书还回来。她觉得这《西游记》甚是好看,怎奈发售以来便遭疯抢,杨鹤都弄不来,她更抢不到了。可是都这样了,她留着人家送的书,也怪没意思的。唉,本来还想通过季少棠,认识一下邢老先生的。算了,她还是另外想想有哪家名声极好的书坊吧。
&ep;&ep;赵先生分明觉得儿子被人家嫌弃了,连送的礼都被退回来了,却也只能将书接过来,淡淡道:“我会将书交给他。”
&ep;&ep;“雁回。”东屋檐下忽然传来低低的叫声,极是温雅清和,却又中气不足,好似有些发虚。
&ep;&ep;竟是季少棠从房间里出来了。
&ep;&ep;赵先生一张脸登时青白不定,几乎要给这逆子气死。到底是让杨家这小妖精将儿子勾出来了。
&ep;&ep;杨雁回也没想到,季少棠竟敢这样忤逆赵先生。这还是在她家时,听到母亲来了,便吓得发抖的少年么?
&ep;&ep;季少棠穿了一身家常的宽松旧衣衫,缓步走至院中,来到杨氏兄妹面前。
&ep;&ep;杨雁回瞧他面上神色虽平静如常,但脸色苍白了好些,且脚下发飘,走得似是有些艰难。莫非……是挨过罚么?这么想着,她便心生出了几分同情。这赵先生果真是教子严厉,难怪能把儿子吓成那样。可都这样了,季少棠还敢从房里出来,也真是……
&ep;&ep;图什么呀他?!
&ep;&ep;季少棠向杨鸿拱手施礼,杨鸿连忙还礼。季少棠垂眸道:“少棠自外返家,有些困乏,便一觉睡过去了,这会才醒来。方才未能相迎,失礼了。”
&ep;&ep;杨鸿只道:“季贤弟太客气了,是愚兄妹冒昧来访才是。”
&ep;&ep;季少棠又从赵先生手里拿过那本《西游记》来,双手递给雁回,低声道:“雁回妹妹忘了么,那日我是将这书送给妹妹,不是借给妹妹。既已送人,岂有收回之理?莫非妹妹是嫌这礼太轻薄么?”
&ep;&ep;赵先生只觉得这话听来分外刺耳。儿子明明比那杨雁回高出来大半头,此刻这般低下头来好言好语,仿佛在求着她似的,平白矮人半截。再看看杨雁回遍身绫罗、光鲜亮丽,儿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又只穿了一身旧棉麻衣衫,更显得分外寒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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