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无是被仁济孤儿院的门卫吴老伯发现的。

当时,出生刚过半载的他被放在一个大纸箱里,孤零零的摆在院门口,襁褓里留了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他的出生年月和“肖无”这个怨恨意味十足的名字,可见他的降生是不被父母期待的,巴不得消无于世间。

“我一看那箱子,就晓得又有爹娘在作孽哟。”吴大伯有次对着个大学生志愿者唏嘘不已。

“我一打开箱子,小娃子就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瞅着我,不哭不闹,一双招子黑黢黢水灵灵。

我想这娃子该不会是个哑的,你也晓得,有些生来就缺这少那的,生成女娃子的,就会被搁这儿。

后来才发现,没病没残不说,还是个男娃,这可少见。

小无啊,来这儿两月就能扶着走喽,人说3翻、6坐、7滚、8爬、10走,我头回儿看到8月大的娃儿能走,将来了不得啊。还是个主意大的,他三岁那会儿,有家有钱人要收养他,恁是不应,说要等自己的爸妈,唉,他爸妈眼珠子该有多瞎,这样儿搁哪家,哪家都当眼珠子紧着哩。”

肖无对亲生父母并没有很期待,他对扔了自己的人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如果哪天他们来找他,他不可能跟着走,也不想问当初为什么不要他。

至于那句听着可怜“要等爸爸妈妈”不过是借口,连亲生父母都不可信,又怎么保证养父母值得依赖呢。

住在他对面床位的谢俊涵,可以说是除了肖无外,孤儿院最乖巧可爱的男孩,这样一个被院长赞不绝口的乖孩子还是被丢回来了,因为本来不孕的养母突然怀孕了。

他唯一得到的,大概就是“谢俊涵”这个听起来像是被养父母花费不少心思取出来的名字了。

况且,待在孤儿院也没什么不好,因为长相出众,异常早慧,坐行得体,好似生来就是小少爷,肖无经常被院长妈妈领去接见一些领导和社会爱心人士,以体现孤儿院在教育孩子一事上尽心尽力,因此他格外得到院长妈妈的优待。

按理说这样的乖孩子该受其他小孩排挤,可肖无在遭到一两次冷暴力后,无师自通地懂得授人以渔的道理,叫通间里两个领头的7、8岁孩子也在院长那儿得了青眼,很快就哥三儿好。

这样的年纪,实在不该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交际手腕,肖无小朋友好似天生懂得趋利避害,扬长避短。

这天,一个普通的周日下午,五月的天空像被牛奶浸泡过,一片柔软的浅蓝。

仁济孤儿院的资助人,沈家的老夫人林岫女士携其孙儿,沈家唯一的小少爷沈凌乔,来看望孤儿院的小朋友们。

江海市沈家之名,对于孤儿院已经懂事的小孩来说,可谓如雷贯耳,而对已逝沈老爷的遗孀林奶奶的慈心善举更是耳熟能详,院长妈妈常常说,是林奶奶让他们成为一个大家庭。

这次林奶奶带着沈少爷来,孤儿院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希望能被院长安排得离他们近些,好近距离看看传闻中的大善人,如果能让林奶奶夸上一句,那就真像做梦一样,当然,这样也可以好好地看看沈少爷是怎样的人。

不出肖无的意料,他和谢俊涵还有另外三个女孩被安排在院长身边,早早地站在大门口迎接。

那辆线条流畅,锃亮雅致的黑色轿车向他们驶进,缓缓停下,高大健壮的司机走下来,绕到后排右车门,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同时将手挡在车门上方。

院长激动地上前一步,正好挡住了肖无的视线,周围传来压抑的惊呼和细细的抽气声,肖无纳闷,难不成林奶奶还是三头六臂的不成。

院长连说欢迎,躬身几次侧身引路。

肖无首先看到那位身着米色套装,满头乌发,丝毫不显老的林奶奶,果真像大家说的那样,慈眉善目,笑容和蔼,毫无架子,惹人亲近。她朝不同的方向笑着点头,看着她会有自己跟她目光接触,被她关心喜爱的错觉,大家想象中的奶奶大概就是这样的令人想要亲近的样子吧。

肖无将目光往右移动,然后就再也移不开了。

男孩身穿水手服,露在外头的手臂小腿像藕节似的,胳膊肘上还有可爱的圆圆的小肉陷,黑发白肤,肉嘟嘟的脸颊粉嫩嫩的,红润的嘴唇像两片含露的花瓣,鼻梁出脱得十分秀挺,像两湾泉水般的灵透的眼睛此时正好奇地四处打量。

肖无从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孩,要不是知道他是沈小少爷,他还以为是个女孩子。

吴大伯说过的金童玉女就是这样的吧,莹白的肌肤在阳光几乎像在发光,肖无甚至遏制不住地想上前摸一摸,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人。

一直以来,肖无内心都冷静清明得不像个被父母抛弃渴望家庭的孤儿。他知道该怎么笑,怎么讲话,怎么做事,让自己得到更多的资源,甚至是破例提前上学。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现在得不到的以后总会靠自己得到,与生俱来的自信。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措,他从未这么渴望拥有什么,并且是立刻马上。

他渴望现在就去摸摸沈小少爷,就像去摸摸世间最珍贵的玩具。

然后,沈少爷的视线和他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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