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天家父子都骨肉相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底下的人想一点血也不出,那怎么可能?

&ep;&ep;威远将军府虽然往日在京城也算不得一流的勋贵人家,但毕竟恪王得势,贺顾这个“驸马”又是肉眼可见的受小舅子和皇帝看重……

&ep;&ep;要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内廷司的宦官们称第二,天下怕是再无人敢自认第一,言老夫人和陆氏、还有驸马的胞妹长阳侯府贺家的三小姐贺容,自然也得了宫里递出来的帖子,受邀入宫享宴——

&ep;&ep;那时自然无人猜到,本该一团和乐的年节宫宴,却忽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数不清的、叛乱的五司禁军,本该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却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有人当场血溅五步。

&ep;&ep;据陆氏后头亲口回忆,说死的离她和言老夫人最近的,是那文昌伯爵府家的夫人,那妇人平日里一贯最爱自恃身份、拿腔捏调的拜高踩低,见了叛军,慌乱之下竟张口便是怒骂质问,于是当即便成了那被杀鸡儆猴出头的鸡,命丧黄泉。

&ep;&ep;言老夫人年轻时毕竟也是跟着言老将军南征北战、见过血拿过刀的,与寻常柔弱妇人,自不能比,故而虽然上了年纪,却很临危不乱,在女眷和孩子尖锐哭喊、乱作一团的兵荒马乱里,竟悄没声的躲过了叛军、拉着陆氏和贺容寻了个间隙,躲进了御苑花丛中的灌木深处里,等到五司叛军杀的杀、捉的捉,收拾的差不多了,过了一日多,才被巡逻时的叛军发现,一块捉进了英鸾殿。

&ep;&ep;不幸中的万幸是,祖孙三个阴差阳错之间躲过一场最凶险的屠戮,保下了一条命来。

&ep;&ep;陆氏与贺顾复述此事的时候,贺顾正抱着宝音给她喂米糊糊,贺容在旁边听了,不由插嘴道:“说来也怪,宫变那日,外祖母、舅母与我的运气这样好,躲过一劫,回来便发现大哥两年前成婚时,送给我们的那块护身符,竟都不知何时碎成齑粉了。”

&ep;&ep;贺顾一愣,道:“有这等事?”

&ep;&ep;言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ep;&ep;陆氏双手合十,闭着眼赶忙念起佛来,也不知她咕咕叨叨念叨了些什么,半晌才睁开眼道:“神明保佑,让顾儿给咱们的护身符救了一命,否则如今,说不得也要和伯爵夫人一样……”

&ep;&ep;言老夫人闻言,赶忙打断道:“如今都过去了,平白再提这晦气事、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还不住嘴,呸呸呸!”

&ep;&ep;陆氏闻言,恍然回神,连忙闭口不言噤声了。

&ep;&ep;贺顾哭笑不得,道:“不瞒舅母,那护身符,我也是从上次舅母买丹药的道长处买来了,就算要谢过神明,也该谢过那位道长和三清祖师,恐怕谢不到西天佛祖头上去的。”

&ep;&ep;陆氏连忙道:“你这孩子!真是口不择言,可别满口胡吣,平白惹怒了神佛。”

&ep;&ep;贺顾见她一副紧张模样,也不好再劝了,只是心里不免琢磨了起来——

&ep;&ep;那自称“三山大仙”的黄脸道士,虽然瞧着实在像个四处行骗的江湖野道,但如今看来,无论是他和珩哥的重生,还是那叫外祖母、舅母、容儿躲过一劫的护身符……

&ep;&ep;黄脸道士定然是个极有真本事的世外高人了。

&ep;&ep;所以,当初道士说的……“真龙为了救你一命,溯回前尘、逆转阴阳,损了一角,以后怕是也再难成龙”之类,那时听着以为只是浑话的顽笑,难不成竟也是真的吗?

&ep;&ep;所以……所以如今陛下才会如此阴晴不定,留着逼宫谋逆的太子不除么?

&ep;&ep;储位也始终悬而不决……

&ep;&ep;难不成冥冥中都是天注定么?

&ep;&ep;贺顾这些日子越想此事,心里便愈发多一分忧虑,倒也不是他一定要指着日后珩哥承继大宝,自己好跟着鸡犬升天,只是珩哥不得大宝,继位的便只有废太子和忠王二人,忠王且不论了,如今便是叫贺顾来看,也瞧的出陛下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他可从无叫这缺心眼的二儿子继位的念头,不是忠王,便只能是裴昭元……

&ep;&ep;若真是他……

&ep;&ep;贺顾绝不能忍得是他,若真是他,珩哥付出那样大的代价换他重活一回,又是何苦来?但恼也恼了,急也急了,该等还是得等,贺顾也只能暂且先安慰自己,皇帝许还是念着和裴昭元的父子之情,这才犹豫着不忍心下杀手……

&ep;&ep;难怪珩哥要放任孟氏亲自把废太子的所作所为,血淋淋的撕开来放在陛下面前,让他看个清楚了。

&ep;&ep;贺顾只希望,黄脸道士的话不会成真,什么“难成龙”之类的都是他当初胡说来逗自己的,陛下也只是不忍心对亲儿子那么快下杀手,毕竟倘若真如那道士所说,珩哥再难“成龙”,岂不是老皇帝将来……终归会有反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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