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贺东亭道:正是因它是蜀地的船,才沉不得。

&ep;&ep;有人冷笑:怕是和贺老板沾亲带故,为子侄开脱吧!

&ep;&ep;有些原本就同贺东亭平日里有生意竞争,说话也不甚客气,而大多数则是敬重贺东亭为人,越是如此,越是失望,此刻也在抬头盼望他说些什么。

&ep;&ep;正因眼下危难之际,军政署催迁在即,莫说那数万吨军需物资,就是工矿、砂厂等等器械运输,都需要船舶,我与诸位行驶至湘江流域尚可,但若入川江,非福泉庄的船不可!川江湍急,路险且窄,谢家的船常年往返于此因而船身狭长,和我们的船完全不同。莫说你苏家几艘江轮,就算是我的江安轮也不敢轻易入得,九月之后水情严峻,届时即便有老领江也要谨慎操作,江道狭窄,泄滩难下贺东亭看向在座众人,视线环视一周,若想保住工业之星火,谢家的船,不能沉!

&ep;&ep;可军令如山,这沉船塞江的任务

&ep;&ep;贺东亭沉声应道:船,由贺家出。

&ep;&ep;数日后,阻塞田家镇航道的船,果然是贺家出的,亦或者说是白贺二家通力合作。

&ep;&ep;白九爷承担建造了四艘大型钢骨水泥船接替轮船,此举挽救下十六艘大轮,确保了南渡航线之能力,也立了最关键一功。

&ep;&ep;时间紧迫,钢骨水泥船数量不够,贺东亭将贺家船舶公司老旧船只一并沉入江中,构成江面第三道航线。此次任务招商局共下沉七艘,海军军舰八艘,民营海轮沉江共十八艘。

&ep;&ep;江上防线初步告成。

&ep;&ep;沉船任务中,贺家承担了最多的船只。

&ep;&ep;同月底,贺东亭引退,战时水运调度一职落在更为年轻的白九身上。

&ep;&ep;九爷穿一身素缟,人清瘦一圈,临危受命。

&ep;&ep;他接过委任状时,神情依旧和平时那般没有过多变化,只淡声道:定不负所托。

&ep;&ep;兵贵神速,工厂撤离也是如此。战事一爆发,沪市等地的工厂成了敌军轰炸的重点,江面尚可拦截一些时日,头顶上的飞机可不管这些,炸弹只管往楼房、厂房密集之处丢下,轰鸣声中,不知夺去多少无辜百姓性命。

&ep;&ep;漫天轰炸声中,一艘艘船舶满载弹药、机器,正忙碌而沉默地行驶于江面之上。

&ep;&ep;八月。

&ep;&ep;天气闷热,等候在办公室门前的男人却连擦汗的心思都没有,焦灼地看向门口方向,一有人进出就立刻跟着站起身,但他还未等到秘书传唤,一时间也不能入内,只能一遍遍又坐回长椅上去。

&ep;&ep;终于轮到他的时候,男人连忙站起身,他身上的长衫袖口都被火烧得卷了边,他此刻眼神丝毫没有放在自己衣服上,只胡乱整理了两下,就大步迈入进去,他这次来,是特意来拜访这位白先生的,如今船只成了最紧俏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求一条船。

&ep;&ep;白,白先生,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这次来是为了求一条船哪怕木船也可以,如今战乱,学校里失去父母的孩子有许多,您去街边看看,也到处都是乞讨的孩童,我原是小学校长,如今也不知道该叫学校好,还是叫孤儿院才好。男人嗫嚅几声,苦笑道,黄明游先生曾说,少年才是火种,是为希望,我现在好不容易从各界求得一笔善款,但到处都买不到船票,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您了。

&ep;&ep;九爷坐在桌后,手边摆满各种书籍并公文,听到他说也并未抬头,过了片刻忙完手中事情,才打电话喊了一个人来,吩咐道:你同这位他抬头看了对方,站在前面的男人连忙道:我姓陈!

&ep;&ep;九爷又道:你同这位陈先生一起去看看,算下学校里还有多少孩子,安排一下船舱位置,这两日去汉口的船舱位应当还有一些空着的位置,让他们上船。另外,从今日起,所有水运客轮,儿童半价,怀中抱着的婴幼儿不收分文,去吧。

&ep;&ep;那位陈校长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他问遍了所有船舶公司,只有这里船票未涨价,而若按儿童半价算下来,他收到的善款还有剩余,足可以再接走一批孩子,短时间安置下来了。他向前面这位白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跟着人匆匆离去。

&ep;&ep;谢璟进来之时,正好与陈校长擦肩而过,他略微让开一步,等人走了之后才匆匆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ep;&ep;九爷抬头瞧见他,神情略微放松,招手让他过来。

&ep;&ep;一旁的秘书是东院的人,认得谢璟,给他们送了两杯清茶,很快关门出去了。

&ep;&ep;九爷问道:不是跟船去了汉口,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ep;&ep;谢璟站在他身后,抬手给他轻轻按揉太阳穴,低声道:我放心不下,没下码头,跟舅舅的船又连夜折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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