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白伶榇长到七岁的时候,阿祖已经老得动不了了,有一天早上他出去做饭,将最后一点青稞和着草饼煮好,然后端进来给阿祖吃。

&ep;&ep;结果阿祖睡在旧椅子上,怎么也不肯张开嘴巴。

&ep;&ep;他最后不得不用筷子撬开他僵硬的嘴。

&ep;&ep;汤怕烫,他吹凉了再使劲灌了一些。

&ep;&ep;但阿祖还一直不肯睁开眼睛,他就用小棍子将他眼睛撑起来。

&ep;&ep;阿祖的眼睛已经瞎了,撑起来也不会动。

&ep;&ep;更糟糕的是,他不会呼吸,即使烟尘落在他脸上他也不会再打喷嚏,而他身体也变得冷冰冰起来。

&ep;&ep;白伶榇想,阿祖应该还没死,因为他还在这里,肉还在,骨头也在。

&ep;&ep;日月山下,九月就开始吹起了寒风,他觉得阿祖是冷坏了,就像有一年挂白毛风的冬天,回来的时候手脚全身都不能动了,他于是费尽全力,用那把唐刀将剩下的棺材劈了,拖过来,一点一点烧,棺材里面有陈年的血,积累的油,烧起来哔哔啵啵又香又甜,整整一晚,让人一口又一口的咽口水。

&ep;&ep;他烧光最后一个棺材板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他娘~亲留下来的东西,干涸的骨架是紧紧包~裹的皮囊,旁边是碎裂的蛋壳,或许是蛇的蛋,或许是别的。但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一封信。他坐在火堆旁反复看完了那寥寥数笔的信。

&ep;&ep;他的父亲姓白,原是江南的一个赤脚大夫,在戍边时候,因为救了将军得了赏识,封了个小官,发了笔小财,后来买了被贬斥的犯官女儿为女宠。信写得仓促潦草,最后写了他父亲的祖籍,想来是他母亲慌乱中留下的,想着有一天他能带着去找到父亲。

&ep;&ep;白伶榇看完信,转头就看到阿祖的眼珠子掉了下来,啪叽一声摔破在地上,阿祖的喉咙因为灌了太多热水,现在已经发紫,又因为温暖的火,即使在寒冬,浑身也有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ep;&ep;所以,这就是死么,那死真是一件让人糟心恶心的事情。

&ep;&ep;白伶榇花了三个月时间,以让人想象不到的毅力从干涸的戈壁和没有尽头的草原走了出来。以前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常常觉得寂寞,现在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人,却觉得更加寂寞。

&ep;&ep;有些死的,有些活的。

&ep;&ep;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祖守着义庄,却一个人都不肯拖出去埋。

&ep;&ep;埋在泥里的人,埋得深了,老鼠会来,埋得浅了,野狗会刨出来。

&ep;&ep;这世道,人和人的差别只在于活的人闻着新鲜。死的人闻着恶心。

&ep;&ep;白伶榇到了白员外的祖籍永州,依附藩镇,他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新的娇妾又添新子新女儿,半个院落都是莺莺燕燕的声音,哪里还记得多少年前那个在马车被推下来的犯官之女,更逞论那个不知出路的儿子。

&ep;&ep;他去过一趟,连侧门都没进去,守门的仆人一脚将他踢开。

&ep;&ep;“像你这样来认爹的,一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们员外的小姐公子这么多,哪里要你这样一个叫花子?滚滚滚。”

&ep;&ep;他又问,能不能给他一个馒头。

&ep;&ep;那仆人嗤笑:“你要是叫我一声爹,我给你一个。”

&ep;&ep;七岁多的白伶榇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爹。”

&ep;&ep;那仆人哈哈大笑,又一脚踢开:“你要是个姑娘,给你一个馒头不算什么?你一个大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有奶就是娘呢?”

&ep;&ep;另一个年纪小点的过路丫鬟看不过去,骂那门童:“小司儿你何苦欺负一个孩子。”又给了他半块吃剩的馒头。

&ep;&ep;叫小司儿的仆人笑:“左右阿香姐姐你是要上老爷房的贵人姐姐,小司儿这厢有力了。”

&ep;&ep;白员外独好美色,家中娇妾无数,略微平头正脸的丫鬟也不放过,他的大娘子又是个心狠之人,管不住自己相公,就将气撒在这些弱女子身上,一旦新鲜感不在了,逞论大人,甚至连这些姬妾生的小孩也悄悄处理了好几个。

&ep;&ep;白伶榇于是在永州住下,他生得好,认识字,做事情心狠手辣又讲道理,不过几年附近的小乞儿都喜欢跟着他混。

&ep;&ep;他那时候便开始挑选里面生得好的,教她们认字说话、婀娜举止。

&ep;&ep;然后将这些姑娘一一举荐送出,得了第一笔钱,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ep;&ep;如此不过几年,白伶榇便进了顾家的门。

&ep;&ep;那日~他穿戴整齐,星眉剑目,唇红齿白,翩翩公子一般,看痴了顾家屏风后多少丫鬟小姐。

&ep;&ep;白员外坐在花厅等他。

&ep;&ep;白伶榇还特意带了从域外风干肉这样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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