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已经入夜了。

&ep;&ep;被刚才一场争斗波及的庭院间,残破的金桂花絮被依旧凉得蚀骨的夜风吹拂起,馥郁的香气都带着落地成霜的清冷。

&ep;&ep;白依依定定地凝望着,眼前一席月白直裾袍,静立间清隽如竹的身影。

&ep;&ep;他有着优美充满张力的背肌,明明从来都是笑起来温敛清隽的贵公子,仗剑开弓时,却自有着一股“虽千万人,而吾独往矣”的从容和豪气。

&ep;&ep;但此刻,他却松开了死死握住破魍剑剑柄的手,而任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直直落地,白衣拂风的背影萧索,如玉山倾颓,孤松傀俄。

&ep;&ep;“长恭。”

&ep;&ep;她从头到尾围观了这场闹剧,她明白他的耻辱和挫败,但她没有办法帮到他,什么都做不了。

&ep;&ep;如果宇文宪不在,她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穆提婆下药要挟他,但有宇文宪在,她下什么的毒他都会解得开,所以除了会惹怒穆提婆这个阴险小人以外,没有丝毫的用处。

&ep;&ep;她一言不发地伸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劲腰,将脸埋入他的背脊间。

&ep;&ep;“依依,你一直都是对的。真不值得。”

&ep;&ep;他任她抱着,许久,才轻轻自嘲地笑了一声,低得几不可闻道。

&ep;&ep;他的语气听起来疲惫不堪,带着心灰意冷的萧凉。

&ep;&ep;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有安静地收紧手臂环紧了他。

&ep;&ep;“大家都散了吧,晚了,都去休息了。”

&ep;&ep;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温声遣散了一众弓箭手。

&ep;&ep;随他的令下,一排排弓手收弓下箭,以齐整井然的顺序一一退出了庭院间,一切都是令行禁止的秩序俨然,只一瞬,小小院落间便再空空如也,只剩他们两人。

&ep;&ep;随着最后一人出门时带上门扉的轻响,庭院间骤然静了下来,满庭照夜的艳红火光都不见了,只剩下檐下挂着的两个圆白灯笼的微光清浅,影影绰绰地晕染开墨一般过度的夜色,却照不尽,也破不开夜幕深沉的浓黑。

&ep;&ep;“长恭。”

&ep;&ep;她拉起他的手,走到他面前,修长的凤眸定定地看着他,眼角的小痣都带上了担忧的郁戚。

&ep;&ep;他从来干燥有力的手,此刻却是冰冷的。

&ep;&ep;……让她,心疼难过的,冰冷。

&ep;&ep;感觉到她的担心,他弯了弯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无比眷恋地抚上眼前他心爱的美人,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勾触她艳丽的脸庞,抚过她垂落的如云青丝。

&ep;&ep;“依依。”

&ep;&ep;他专注地凝眸垂视她,笑得有些凄凉而惆怅。

&ep;&ep;“依依,我大概,不会有解甲归田陪你隐居的那天了,对不起。”

&ep;&ep;连己方的尚书左仆射,钦差御史都是对方的人,还不知道还有多少奸细,渗透了他们的朝纲上下,他实在看不到能赢的希望。

&ep;&ep;美人紧盯着他的凤眸骤然瞪圆了,她纤细的身形如遭电亟地颤了一下。

&ep;&ep;她那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ep;&ep;“长恭,值得吗?”

&ep;&ep;水雾一瞬抑制不住地溢满了她的凤眸,她紧咬着红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滑下,可话音都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ep;&ep;“依依,作为军人,不能够贪生怕死的脱逃,作为将军,不能够舍弃我的部下。所以,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ep;&ep;他骨节分明的手没入她耳后的发间,缱綣地抚摸她的脸颊,轻声道。

&ep;&ep;下一瞬,他看见安静而苍凉的悲哀,一点点地从她那双美丽,会说话的眼睛中蔓延开来,像是幽深的夜色吞没了万物。

&ep;&ep;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失语地梗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ep;&ep;她的眼泪直接像一针锥刺,狠狠扎在了他心尖上。对上她,他那坚定冷硬的心志,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最轻微一丝一缕的情绪,都能拨动他的心弦,即使是蹙一下眉,都要让他担心,更别说现在这般泫然欲绝的伤心。

&ep;&ep;他曾经想过会保护她,一直一直保护她的。

&ep;&ep;他如果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ep;&ep;他一直都很对不起她,一直都在让她担心难过,让她哭,现在还要离开她,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ep;&ep;酸胀、苦涩,痛楚的种种情绪涌上心间,像是破堤而下的洪流,他一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心痛所淹没,无措的绝望攥紧了他的心,快要窒息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口。

&ep;&ep;但有些话,他依旧不得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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