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第一百五十九章

&ep;&ep;西北军中秦王的亲信知道他们的殿下单骑至冀州。

&ep;&ep;从冀州回京城接受敕封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位时戴斗笠,偶尔能听到咳嗽声的公子。

&ep;&ep;瞧不清楚眉目,听声如淬玉,双腕如凝脂,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ep;&ep;秦王将这位公子藏的极好,在京中几日外头都不曾传出什么风声。

&ep;&ep;永历五年年初,西征突厥的大军班师。

&ep;&ep;朝廷敕封西北军与京军无差重赏之。

&ep;&ep;秦王楚钦被封西北王,成为大楚史上唯一三次封王的王孙贵胄。

&ep;&ep;朝廷依照盟约撤回西北驻军,西北军择日分批离京。

&ep;&ep;西北军中的伤员未参与突厥王都一战,一直在河东赤江对岸养伤。

&ep;&ep;回撤的最后一批军队肩负一责,即绕道冀州赤江对岸与伤员会合,将这些年轻的士兵平安带回西北。

&ep;&ep;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起伏。

&ep;&ep;这些离开故土的西北军,往后一生都不会再踏入京城的土地。

&ep;&ep;若有一日踏入,必将带着刀兵而来。

&ep;&ep;月色莹莹披洒于荒山旷野。

&ep;&ep;一座孤坟茕茕孑立。

&ep;&ep;楚钦勒住了马匹,马声嘶鸣止住前蹄。

&ep;&ep;赵嫣摘下黑色的斗笠,发丝被山风吹拂没入衣领,披着厚重的狐裘,脸上不带暖意。

&ep;&ep;这还是他自从出事以来第一次踏上京城的土地,而今终将要离开。

&ep;&ep;在离开之前,他来见生母最后一面。

&ep;&ep;赵夫人的墓前因几年无人打理落满碎尘枯叶。

&ep;&ep;狂风卷动,百草枯折。

&ep;&ep;赵嫣在母亲的墓前种的桃花树已经在深冬中凋零,枝干积满银装素裹的雪。

&ep;&ep;雪压断了枯枝,枯枝簌簌坠落。

&ep;&ep;当年在山涧放走的小鹰失去踪迹。

&ep;&ep;揽着小鹰说日后要翱翔天空的赵长宁已经死去。

&ep;&ep;赵嫣的手指在冰冷的衣袖中蜷缩起来。

&ep;&ep;雪光映月,满目疮痍。

&ep;&ep;他的身份不宜暴露,白日戴斗笠,只能趁夜色而行。

&ep;&ep;来母亲坟地的路上沿途经过赵家,曾经一手遮天的赵家已被贴上封条。

&ep;&ep;红漆剥落,人迹罕至,院落中缠满灰尘与蛛网。

&ep;&ep;参天的大树被蝼蚁蛀空,露出森白的皮囊,枝干在黑夜中狰狞地扭曲,似要哀嚎出声。

&ep;&ep;耗子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而内,用尖锐的牙齿啃锯墙洞,破旧的寺庙尚且比之来的体面。

&ep;&ep;有百姓在门前用碎石划字,不堪入目的辱骂之言划满整面墙壁。

&ep;&ep;再往前走几步是乌云巷,乌云巷后是曾经的陆家,如今一样门可罗雀。

&ep;&ep;听说荣家也一门没落。

&ep;&ep;若干年后,这些权极一时的门第将变成史书上的寥寥几笔,或褒或贬,或单薄或厚重,沦为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高门大院之后的杀戮与血泪,将永远被埋没于地下。

&ep;&ep;赵嫣还记得乌云巷口的酒馆,他曾在酒馆中抓过酩酊大醉的赵茗几次。

&ep;&ep;酒馆大红的灯笼还在,院中的野草却已有半人高低。

&ep;&ep;世人的辱骂虽锋利如刀,却只能刺伤眼睛。

&ep;&ep;眼睛疼的久了便已习惯。

&ep;&ep;真正一句话捅穿心脏的往往是血肉至亲。

&ep;&ep;赵茗当初一语成谶,赵家成了一座活死人墓,里头住着的赵嫣变成见不得光的鬼。

&ep;&ep;赵嫣在赵夫人的墓前跪下,一个头磕在布满嶙峋碎石的地面。

&ep;&ep;他没有照顾好赵茗,也没有守住赵家。

&ep;&ep;月色隐入翻涌的云海,蜿蜒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边下起了碎雪。

&ep;&ep;雪花落在赵嫣的长发与眉睫之上,心脏虚软无力地跳跃。

&ep;&ep;楚钦扶起赵嫣,他的手干燥温暖,说出安慰之言。

&ep;&ep;“赵夫人在天有灵,定会庇佑赵茗渡过此劫。”

&ep;&ep;赵嫣脸色惨淡,“赵茗是我的命。”

&ep;&ep;楚钦低声叹息,“会没事的。”

&ep;&ep;人总是要死的,赵茗却不能死。

&ep;&ep;雪光映着赵嫣霜白的脸,他没有接话,却听到楚钦道,“金刀若是丢了,便不用再想着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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