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般地读给母亲听。幼年的她何其蠢笨,竟然在上元夜给母亲念那样的诗。
&ep;&ep;那样爱她的母亲,如今已是抛洒于荒原之中的灰烬。母亲希望她一生不懂这般的情苦,她却终于是懂得了。
&ep;&ep;上元夜游人如织,城中的道路很不好走。到了出城时,已是子时了。城门的士兵前来盘诘,殊儿自前低声交涉,士兵一知晓是王府的车驾,就执礼放行了。
&ep;&ep;明月一离了城,颜色似也清冷了几分。殊儿在旁不说话,然而满面都是忧惧。她不耐烦地将自己的手炉掖在殊儿手里,殊儿才发现她满面都是通红的,手也颤抖着。
&ep;&ep;“娘子?”殊儿开口问她,把她的手揣在怀里。
&ep;&ep;“不妨事。”李瑽回答,默默将手抽回来,更将车帘也撩开。“方才等得久了,我不过是一时心焦。”凉风打在她面上,她面颊却是更烫了。
&ep;&ep;车驾到得西山,一个小沙弥为她打开了山门。城中那样喧闹,西山却幽静得如同化外之地。唯有皓月当空,照得松间地上泠泠如水。
&ep;&ep;此处不过是一个托名李璘的无名兵士的埋葬之所。她知晓他已大愿得偿,却仍是来祭他。叁五明月夜,连山间也几乎明朗如白昼。在清霜一样的月光下,只有她的面容因升起的火光而有一丝暖色。
&ep;&ep;她展开手中的短书。那是他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写在孤城危急之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他只有在离开她时才变得诚实。
&ep;&ep;她将那封信递在火里。那封辗转自边城而来的书信,只一眨眼间就在明亮的火光中卷曲成了灰烬。她垂首默想旧事,思念那些纷纷离她而去的人。她鼓起勇气去回忆他,却只能记起他在西山憔悴支离的样子。那时她还怀着阿恕,如今她的阿恕已经是咿呀学语的幼儿。湍流而下的岁月何其急迫,她甚至都无暇回首。
&ep;&ep;他从不曾有一刻属于她。而如今,世上再无陇右李璘。她是再寻不到他的了。
&ep;&ep;“娘子可是将军的故人?”
&ep;&ep;她听得有人探问,转过身去,却见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那人看起来文雅得像待诏翰林,面貌上却有些行伍中人的风度。他手中提着酒食,显也是想要来此设祭。
&ep;&ep;他有些迷惑而好奇地注视着她,一时忽略了与陌生女子相遇时的礼数。面对他的寒暄,她并不回答。连她身旁的侍女也是一样的沉默。她站在霜雪一样的月色中,裙服上也是雪一般的冷光。
&ep;&ep;“我曾是将军的属下。”那年轻人又解释道,“清河崔樾之。”
&ep;&ep;她终于稍稍注目他,却并不道出姓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ep;&ep;“娘子可收到过鸣州来的信?”他问。
&ep;&ep;“未曾。”她回答。她转过身去,要同殊儿离开。
&ep;&ep;“那是他未曾寄出的信!”他在她背后急迫地喊道,“是我寄来的!那时战事危急,我不忍心见他独守那样的心意——我不知晓他同娘子有何过往,可他在战场上,是一直惦念着你的。”樾之急于剖白,又忽觉不妥。李璘固然是他的友人,而如今两人已阴阳相隔,他难道要眼前这陌生的女子为旧情殉葬?
&ep;&ep;她的背影顿了顿,却终是一言未发。&ep;“劳驾。”她身旁的侍女低声开口,示意要他让行。
&ep;&ep;樾之怔怔地望着。那个如雪光一样冰冷美丽的女子自他身边离去,周遭只留下有些青苦的冷香。命运弄人!他揣想,若是李璘当年自战场上平安归来,有那样的情分,两人想必亦是神仙眷侣。樾之呆望着,思索着故友恋情的终结。
&ep;&ep;乾安二年初,朝中重新查问凉国公私卖陇右军籍、容留关内逃户一事。神府军所有籍册均由朝廷收缴筛查,陇右军务被迫停摆。正当此时,北境再袭鸣州。鸣州卫氏连发五道急信,求朝廷增援。朝廷令信州太守卫启驰援,而后者尚未开至鸣州,就传来了城破的消息。自惠帝朝百年以来,鸣州和瀚海南滨第一次回到了北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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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原诗是两汉时无名氏所作五言诗,录于《昭明文选》和《玉台新咏》
&ep;&ep;孟冬寒气至&ep;&ep;北风何惨慄
&ep;&ep;愁多知夜长&ep;&ep;仰观众星列
&ep;&ep;叁五明月满&ep;&ep;四五蟾兔缺
&ep;&ep;客从远方来&ep;&ep;遗我一书札
&ep;&ep;上言长相思&ep;&ep;下言久离别
&ep;&ep;置书怀袖中&ep;&ep;叁岁字不灭
&ep;&ep;一心抱区区&ep;&ep;惧君不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