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家里开始有事之后,父母所谓的朋友都躲得远远的。一开始谁都不知道水深水浅,只有吴归舟断断续续地请假过来帮忙。某天深夜,家人又是一日奔波归来,何逊言识趣地在房间里躺着,等外面的声音逐渐响起,又歇了,才独自走出来找水喝。

&ep;&ep;就在这时,他看见吴归舟背对着他,一个人站在钢琴边,一只手搭在琴盖上,一动不动。他突然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学琴,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早年的经历。母亲并不是当事人,尚且留下了这样念念不忘的遗憾,那他本人……

&ep;&ep;他小声叫他:“舅舅……”

&ep;&ep;本想问他要不要再试一试。也许多年恢复,他的手已经可以弹琴了也说不定。

&ep;&ep;吴归舟转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并没应声。

&ep;&ep;这个笑容让他明白,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

&ep;&ep;有些人的昨日渐成回忆,有些人的却早已死了。

&ep;&ep;每个人都只能不知疲惫地往前走,被时光驱赶,被岁月催促,从没有什么回头路。多年之后,何逊言都还记得,他是如何在陶然的琴音里,忽然懂得了吴归舟那天的一个笑容。

&ep;&ep;这一支曲子,便是他整个童年的尾声。

&ep;&ep;在何少爷的人生重要时刻,冥冥中帮助他完成这个转变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却正与昔日恋人常先生一起,想办法混进当年的高中校园。

&ep;&ep;学校搬去新址也有几年了,小地方谈不上市政规划,之前的校园成了断壁残垣之后,也就草草拉个绳子一拦。当街就这么从大门往里走总归不好看,常铮和吴归舟绕着学校的外墙走了小半圈,找到了操场另一端的一个侧门,这儿果然不起眼到连个绳子都没。

&ep;&ep;只要墙还在,爬山虎就总有活路。冬日只剩枯藤,但还是格外顽强地附在墙上,就像这里留给他们的记忆一样,萎顿成灰也依旧在。

&ep;&ep;学校以前沿着墙种了一圈灌木,因久无人照管,死的死活的活,今年的落叶也没清扫过,眼下已经腐透了,与一地泥土难分彼此。

&ep;&ep;常铮穿了双雪白的休闲鞋出门,这会儿一脚一脚踩在这样的地面上,真是说不出的突兀。这微小的细节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吴归舟顺便打量一番常铮的穿戴,从鞋面一直看到羊绒大衣考究的金属扣,围巾上被他折在内层的商标,光洁干净的下颌,最后撞上常铮有些探究意味的眼神。

&ep;&ep;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成了跟这周遭如此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ep;&ep;还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

&ep;&ep;一眼望去,他的神情实在太复杂,常铮沉吟片刻,并没开口问他。有些事情既然决定有个了结,就不能再节外生枝。

&ep;&ep;他在自己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的关机键,最后一次,为了眼前这个人,按到了底。

&ep;&ep;终归是曾经施工拆除的地方,再走进去也没什么可看的。以前操场边上有四个水泥的乒乓球台,这会儿只剩一个,孤零零地杵在那儿,看着几乎有些可笑。

&ep;&ep;走到这里,吴归舟率先停下了脚步。

&ep;&ep;这个季节的日光看着晃眼,其实一丝温度都没有,随便一阵风就能吹散身上的一点点暖意。两个大男人隐约存着找感觉的心思,顶着风到处转悠,也真是够了。常铮很快意识到了吴归舟的意思,转身看向他,自嘲地一笑。

&ep;&ep;“看来,又是我在矫情了。”

&ep;&ep;吴归舟随意坐上了乒乓球台的边沿:“不,一直都是我比较矫情,你一般都是奉陪。”

&ep;&ep;常铮的笑意愈发淡了下去,良久,还是微微一哂:“……都到了这个地方了,就不要说这些话了。当年在这儿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和你一起承担,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遗憾。”

&ep;&ep;——何止遗憾。他对这个镇子的厌恶深刻入骨,甚至因此把父母当成了某种缩影,与他们多年不睦,直到方才出门前才算有了些许起色。

&ep;&ep;陈年旧事,这些年在吴归舟心头早已翻滚过无数遍,所以他想得极清楚,也答得很快:“你没错,我也没错。只是……人各有命。”

&ep;&ep;“我们之前一起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你后来以为的那个……看轻你的意思。我其实不明白我们到底在吵什么,但真的吵过之后,就觉得一切都已经完了。”

&ep;&ep;“我知道。”吴归舟仔细看了一会儿他脸上的惋惜,然后调开视线,云淡风轻地加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ep;&ep;近二十年的缘分,说穿了也就这几句话。

&ep;&ep;他们早就南辕北辙,并不是因为误会,而是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怪终局来得还是太晚,其间全是空惦念。何苦。

&ep;&ep;吴归舟深深地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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