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江魅感到自己正在漂浮。

&ep;&ep;漂浮……

&ep;&ep;漂浮在一种温暖的液体中,羊水般的温暖抚过她的器官,听觉最先醒来。

&ep;&ep;“江魅,困了就回屋休息吧。”

&ep;&ep;她在一片漆黑中听见小叔的声音,想到他不可能还活着,一下又落了眼泪。

&ep;&ep;这一定是生理性的泪水,不然为什么忍不住?江魅感到自己的脸正变得黏黏糊糊。

&ep;&ep;“常升,你们准备婚礼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小叔继续嘱托道,这句话她好像听过,在很久很久以前。

&ep;&ep;“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ep;&ep;杀人魔丈夫的声音一响,江魅瞬间睁眼跳起。

&ep;&ep;“滚出我家!”

&ep;&ep;客厅里静了,两双诧异的眼望过来,都诧异得波澜不惊。小叔眼里的诧异转瞬被担忧取代,而杀人魔钟常升笑了,晴朗的青年音亮起,十分自然地为她出格的行为打了圆场:

&ep;&ep;“别人家的新娘婚前看爱情片,学里面的誓言;我们家的新娘独宠恐怖片,天天喊着捉鬼。以后要是噩梦里打人,我可有罪受了。”

&ep;&ep;“她读书时就习惯在考前看鬼片,缓解压力,”小叔没有应承他的话,好看的眼递来一个安抚的笑,“你怎样?婚礼可以不办,别让自己做噩梦。”

&ep;&ep;噩梦?不是穿越或重生的戏码吗?江魅僵硬着身子环顾四周。

&ep;&ep;新房的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清晨强日光的照耀下,甚至看不见盘旋在空气中的尘粒,透亮的磁悬浮茶几上,滚烫的茶叶正在茶杯里打转。

&ep;&ep;小叔江未、丈夫钟常升和江魅一起围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吃过早饭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他们仨就像温情小品里的一家人那样和谐——

&ep;&ep;如果没有刚刚猛然起身的她的怒吼。

&ep;&ep;江魅垂眸瞥一眼茶壶旁暗红的小册子,想起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小叔上班前路过这里,给她送来户口本,顺道一起吃早饭。

&ep;&ep;下午她要和钟常升去民政局登记结婚。结过婚,杀人魔就正式成为她的丈夫。

&ep;&ep;往远处看去,书房客房的门上都贴着烫金的红双喜,是小叔送的老古董,明明不过三十的年龄,却最喜欢这些上纪元的遗俗……唯独看不见卧房门上的喜字,因为大敞的门躲进了房间的阴影,从门口望进去,依稀看得见床头悬挂的婚纱照。

&ep;&ep;照片上,钟常升高出一头,在背后紧紧搂抱着她,双臂从她腋下穿过,双手收拢在她小腹,搂得人喘不过气,看一眼就能记起照相时压迫骨骼的触觉。

&ep;&ep;江魅终于意识到……她正处在小叔死前三年,紧张忙碌地准备婚礼的时候。

&ep;&ep;之所以说“处在”而不是“回到”,是因为她实在搞不清时间的流向,婚后的三年到底是前尘旧事还是将要发生的未来?

&ep;&ep;又或者,真的只是噩梦?记忆里的一切分明那么真实,酒气缭绕的婚后生活,渐行渐远的小叔,毫无预兆的凶杀和死亡,以及死前才暴露的爱……

&ep;&ep;只是噩梦就好了。小叔不会死去,丈夫不会杀人,江魅可以继续她随便活活的余生。

&ep;&ep;可是为什么……一种熟悉的恶心在她胃里酝酿,使她再也不能正视未婚夫那人人称道的英俊面孔。

&ep;&ep;按照一般人类的标准,钟常升的英俊远超小叔,堪称世界一流,总能给人阳光灿烂的笑也是他的一种天赋。

&ep;&ep;可她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以及唇下若隐若现的肉纹,只感到恶心在发酵。

&ep;&ep;钟常升把翘在左腿上的右腿放回沙发,伴着腿上亚麻居家服的窸窣声,往沙发近处挪了挪道:“姐姐,快坐下,我不怕挨打。”说着还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ep;&ep;钟常升管自己的妻子叫姐姐,管妻子的小叔叫爸。

&ep;&ep;小叔似乎对这种叫法很不满,但世界允许他这么叫,江魅没道理不接受。

&ep;&ep;何况钟常升确实比她小一岁,而江未也确实承担了养父的职责。

&ep;&ep;此刻钟常升又用他常年发烫的年轻人的手来拉她了,有些出汗的手掌一把攥住江魅的手,上了力道要让她跌坐回沙发。

&ep;&ep;江魅如他所愿坐下,忍着恶心看向小叔的方向,小叔像从前的每天那样穿一身白,白衬衫白西装裤,静坐在浅蓝色的沙发上像一丛云。

&ep;&ep;赏心悦目。

&ep;&ep;“姐姐,我们是吃过午饭就出发,还是下午一点再走?虽然民政局两点半才开门,但同事都说要早点去排队,路上还可能堵车……我们就一点出发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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