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付河深深吸了口气,在黑暗中接着说:“我那时候很讨厌at,对我来说,它的功能永远都只有存钱、转账,我不停地把挣到的钱存进去,可它就像一个我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我所有的精力,我所有的生活。”

&ep;&ep;时间过去这么久,付河仍旧能清晰地记起一些细节,比如at点钞的声音,比如那个机械冰冷的提示音。他一开始对这些声音还很敏感,会认真听着每一步的操作提示,到了后来,他就已经听得麻木,以至于听到这些声音就会出神。但他从来不会做错任何一步操作,因为一个动作重复得次数多了,就不用再过脑子了。

&ep;&ep;“每次存完钱,我都会查一遍余额,等到银行卡里的钱攒到一个整数,再全部给别人汇出去。然后一切归零……周而复始。”

&ep;&ep;只这么听着,路西加就已经要被那种看不到任何光亮的生活压到窒息。她不知道如果是自己面对了那样的情况会怎么做,一面是父亲欠下的巨额赌债,一面是自己只有一次的人生……而那时的付河,也不过十几岁、二十几岁。

&ep;&ep;医院里的人要么是脚步匆匆,要么是被疾病拖得步履艰难,急诊室里的人更是常在和时间赛跑,路西加看着一群医生推着一个病人匆匆进了抢救室,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她忽然希望年少的付河能自私些、懦弱些。

&ep;&ep;可这念头只闪过那么一下,就被她苦笑着否决。如果是那样,付河就不是付河了。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人本不应该被分成三六九等,但人的品性一定可以分成三六九等。有的人自私、冷漠、懦弱,所以面对潜在的危险,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前一刻还在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人,可付河永远不会这样。

&ep;&ep;在来到云南之前,路西加很期待能够看一看付河以前生活的地方,她总遗憾自己认识付河的时间太晚,总想更了解他一些。可事到如今,不过刚刚将他的过往触及很小的那么一个边角,她就已经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正如她在读书时,一直不大喜欢看那些天之骄子被打入尘泥的故事,她不想看什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希望骄傲的人永远骄傲,永远能面对属于自己的广袤疆土。因为她知道,这句话的背后也是有着失败的概率的——很多人或许永远走不出上天给他的磨难,即便有再坚强的意志,他们的一生也只能困在无尽的泥沼中,没人看得到。

&ep;&ep;路西加低下头,目光扫过付河那被纱布包着的手,她终于忍不住说:“我们回家吧。”

&ep;&ep;付河以为她是累了,想要回酒店休息了,便起身,要带她走。路西加却拉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接着道:“我想海鸥了。”

&ep;&ep;她想带他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那里没有害他偏离了本来绚烂的人生轨道的父亲,也没有人生可能会再次被横插意外的恐惧,只有一只被他们在大雨天救下的小猫咪,只有他们每晚的相拥而眠。

&ep;&ep;对视间,付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蹲下身,看着她的双眼已经恢复了乌亮和平静的样子。

&ep;&ep;“再等两天,”他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还有想带你做的事情,等过完圣诞,我们就回去。”

&ep;&ep;第二天上午,两人是被付河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付河伸长了手臂摸过手机,路西加则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付河的肩膀处,继续睡。

&ep;&ep;付河用一只手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小声应着电话。

&ep;&ep;“嗯,我们明天过去……好……”

&ep;&ep;听出来他这是在安排明天的行程,好奇心驱散了睡意。等他挂了电话,路西加动了动,费力地将一只眼睁开一条缝,问:“明天我们去哪里?”

&ep;&ep;“明天啊……”付河用一只手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继而卖起了关子,“先保密。来,起床了,我们要去德叔家吃饭。”

&ep;&ep;德叔一家见着付河的手都吓了一跳,普天静嘴快,立刻惊呼一声,问付河这是怎么了。余下的人却像是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凝重,谁也没说话。

&ep;&ep;等寻了个理由把普天静和普天林支出去,德叔才问付河:“你爸又干嘛了?”

&ep;&ep;“打牌。”

&ep;&ep;付河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已经引得德叔重重地叹了口气。德叔摇着头,说不出什么,付河似乎也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便跟德叔说:“下午我带天林去给惠姨买药。”

&ep;&ep;德叔在前两天说过,现在惠姨吃的那种进口药非常不好买,他跑了两次县城都没买到,人家说得去宁洱市的大医院看看。

&ep;&ep;德叔皱皱眉,不赞同地道:“你手都受伤了,就别去了,让天林自己去吧。”

&ep;&ep;“没事,天林开车,我坐旁边给他看着点。”说完,付河又问路西加,“要跟我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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