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良久,皇帝回过神来,继续道,“我这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苍生黎民,唯对一人于心有愧。平安……你、告诉他,他……自由了。”

&ep;&ep;“是。”平安低声应道。

&ep;&ep;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帝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ep;&ep;他闭上眼睛喘息了很久。明亮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与他面上那种生命的枯槁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平安心头猛跳。他努力屏住呼吸,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般小心翼翼。

&ep;&ep;“什么时候了?”片刻后皇帝低声问道。

&ep;&ep;正好子夜的更声敲响,平安微微一顿,回道,“陛下,子时了。”

&ep;&ep;皇帝猛然伸出手来,紧紧钳制住平安的手腕,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你要、辅佐小七……保我……皇楚、千秋……万、代……”

&ep;&ep;话到最后,于尾音中渐渐低沉,几不可闻。

&ep;&ep;抓在平安腕间的那只手往下一坠,平安一颗心仿佛也被这么攥着一直往下落,仿佛永远沉不到底——

&ep;&ep;熙平二十五年正月初五,帝王驾崩。

&ep;&ep;【第五卷为君分破帝王忧】

&ep;&ep;第165章

&ep;&ep;这当然不是平安第一次直面死亡。

&ep;&ep;事实上,在他才十几岁时,就曾亲自埋葬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其后才成为后来浪荡漂泊,始终无依的旅人。

&ep;&ep;但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死亡——一个人的逝去,便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亿万百姓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ep;&ep;这是皇权的力量。

&ep;&ep;平安来到大楚的时间已经很久,此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意识,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意识到,皇权对这个时代所造成的、根深蒂固的影响。

&ep;&ep;——那是他以一己之力要对付的力量。

&ep;&ep;不,不是一己之力,对上赵璨看过来的视线,平安心头的震荡逐渐了平息下来。

&ep;&ep;“你在看什么?”赵璨问他。

&ep;&ep;两人这时候站在御花园堆秀山上的避风亭里,这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而因为皇宫总体上是依山而建,所以这里也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若非如此,平安之前也不敢将图书馆建到五层楼高,堪堪要跟皇宫建筑齐平。

&ep;&ep;平安靠在栏杆上,从这个角度往远处看去,能够看到整个京城的全貌。

&ep;&ep;因为帝王驾崩,宫中丧钟长鸣,一夜之间整个京城所有喜庆的红色都被换下,变成了素色的白,衬着覆盖在城市地表的皑皑白雪,将整个京城变成了一片纯白。

&ep;&ep;吉祥欢庆转瞬间变成了哭泣哀鸣,同阵阵钟声应和。平安看着眼前这座沉默的城市,却仿佛听见悲泣声缭绕在城市上空。

&ep;&ep;“我在看京城。”平安说。

&ep;&ep;赵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跟着笑了起来,感叹道,“这天下太大了,人说居高望远,但就算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能够看到的距离也十分有限,连整个京城都不能尽收眼底,何况天下?”

&ep;&ep;大吗?平安又看了一眼,的确,天下是很大,但此外还有更大的地方。不说这个星球之外的广阔宇宙之中还有些什么,单说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广袤丰饶、物产奇特,人口众多,亦是根本想不到的。

&ep;&ep;“今日丧礼结束,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有什么感觉?”他问赵璨,“以后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ep;&ep;帝王梓宫要移入皇陵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况且熙平帝虽然继位二十五年,但修建皇陵也只是近十几年来的事。看似时间很长,但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要精雕细琢,不可有半点疏忽的帝王陵墓来说,这一点时间远远不够。

&ep;&ep;所以到现在皇陵还有一些需要修缮之处,等进行完毕之后,方能将梓宫奉移入内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