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日光细端详,字迹雄劲,铁画银钩,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ep;&ep;“卿是何意?”
&ep;&ep;魏时行起身挪过来,指着那绢帛道:“陛下请看,此帛非一般织物,缭绫嵌银丝,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消受的。”
&ep;&ep;她向来对布料不上心,一切穿戴都由少府负责,所以并不知道这种织物是如何在世面上流传的。听了他的话,把那绢帛捏在指尖仔细分辨,细腻的纹理滑如春水,才觉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ep;&ep;“你可查过这料子的出处?”
&ep;&ep;魏时行道是,“出自汉中绣春坊,那坊是专向宗室提供缎面的,不仅皇亲国戚府中有,甚至是禁中……今年的贡缎里,也有这种绢帛。”
&ep;&ep;她讶然抬头,“禁中也用?”
&ep;&ep;后院失火,真是人生一大悲剧。不过这皇宫鱼龙混杂,人多了,心又不齐,出点事也在所难免。
&ep;&ep;会不会是太后的手笔?她将那布条紧紧攥在掌心,慢慢叹了口气,“命少府彻查,禁中这批绢帛都用在了何处。”
&ep;&ep;宫里耗费起来,实在是物资巨万,做帘幔,裱纱窗,无一处用不到。所以就算查,她心里也知道,恐怕不会有结果。再者外面的宗室太多了,怎么一一审问?便是审问,谁又会承认?事情闹大了反倒引得众怒,不好收尾。
&ep;&ep;“如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幕后主使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朕同宗。”她站起身,缓步踱出幄帐。春渐深,一阵风吹过,柳絮漫天漂浮,像大日头下乍逢了一场冬雪。她凝眉长叹,“我真有些难过,即位到如今,多少次的险象环生,都是至亲骨肉挑起的。难道我做这皇帝,就引得那么多人不快么?”
&ep;&ep;魏时行说不是,“陛下需知道一点,这个位置不论谁来坐,经受的冲击都一样多。陛下只需放宽心,不动如山才能叫那些人知难而退。若是有反事,以兵戎压之,花再大代价都可以。”
&ep;&ep;这席话倒符合一个酷吏的身份,她回身笑了笑,“魏卿说得有理,我不当长吁短叹。千百年来宫掖之中阴谋丛生,黑暗伴随辉煌滋生,戴得起这冕旒,就要经得住考验。”
&ep;&ep;宫外的彻查要进行,错综复杂的经纬,还需有个人梳理。魏时行去了,她在桃花树下站了很久,建业上前来,细声说:“陛下回殿里去吧,柳絮太多了,回头又要打喷嚏。”
&ep;&ep;她才发觉鼻子里痒痒的,气恼地拿手掸了两下,转身道:“太后的千秋快到了,去永安宫看看。”
&ep;&ep;一路走,一路上都在思量,这窄窄的一道绢帛紧握在手心里,该不该当着太后的面拿出来呢?如果这事真的和她有关,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可是精彩过后会如何?提防、更多的暗算,想起来便觉得心寒。
&ep;&ep;到了永安门上朝里看,太后也在殿前设了幄帐,几个年轻的侍御坐在席垫上打双陆,她在一旁欠身观看。
&ep;&ep;长御跽在帐外,见少帝来了提醒罢太后,站起身来相迎。扶微摆了摆袖子,含笑入帐向太后请安。
&ep;&ep;太后其实还年轻,四十岁尚且不到,正是智慧且成熟的年纪。人的阅历越深,遇事便越发没有波澜,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那笑容看久了变成一种常态,甚至无法让人辩清她的喜怒。
&ep;&ep;她看到少帝,倒一直是亲热体贴的样子,“陛下今日不忙么?北地新设立的郡,建得怎么样了?”
&ep;&ep;扶微不动声色,只是言辞来往里留了几分意,“御史大夫有奏疏入京来,万事都顺利,母亲不必担心。朔方的事,都已经了结了,臣前两日不得空,没有向母亲回禀。”略顿一下看她神色,慢条斯理道,“盖侯已经就地处决,朔方的戍军也由太尉接管了。既然盖侯国灭,那里就不再作为封邑,还是朝廷直接监管,臣才能放心。”
&ep;&ep;太后听后惘惘的,“真没想到,先是琅琅,后是长主和盖侯,原本看着好好的一家,怎么最后成了这样。”
&ep;&ep;扶微脸上逐渐浮起了浅淡的笑,“若无狼子野心,何至于弄得如此收尾。人还是不能贪,不在其位,偏要谋其政,以卵击石结果粉身碎骨,怪得了谁?”
&ep;&ep;“说得很是。”太后依旧微笑,心不在焉地转过头,望向了帐外的一树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