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一晃神之间,雪中春信香已经被热气送至暖阁每个角落,寒香褪尽后,显出一味辛暖的花香,闻起来让人心胸开阔许多,只是还没有到春信发生的时候,檐下冰凌还是挂得老长。文鳞双手扶着手炉,歪在座前,微微地有些瞌睡。政事堂近日在散朝后如常举行六部碰头会议,没有亦渠阴森森盘踞一旁,他们争论指责甩折子的声音都大了些。此处的暖阁现在是文鳞等待接见臣工的临时场地,为着消息及时传递,暖阁离政事堂与值房并不远,所以总能听见些嗡嗡的吵声。

&ep;&ep;文鳞往窗外看,窗框内是明瓦镶嵌,虽然透光,但冬日日照微弱,他看去总有种日近黄昏的凄颓感。他笼着手不禁出神想:先我之前的皇室中人,一日日看着这样的窗子,心里不寂寞吗。

&ep;&ep;通往长廊的门口,毛毡隔帘被人轻轻掀起。伺候在阁中的两个宫人立即迎过去。

&ep;&ep;“陛下在休息吗?”是温鹄压低的声音。

&ep;&ep;“还没有。内使一来,朕就醒了。”文鳞抬起头,对温鹄礼貌地笑笑,“请坐。他们那边议出结果了吗?”

&ep;&ep;温鹄当不起他这一个请字,自如地绕过了地上摆着的一个绣墩,直步向书桌前,把一份新誊的名单交给文鳞。

&ep;&ep;文鳞翻开,边看边问道:“除了京中两狱的人犯,有没有足龄的宫人,抑或是宫中早先发配出去到道观寺庙修行的宫女?”

&ep;&ep;温鹄束手等在一旁,听他问话,轻微蹙眉:“陛下虑得周全……只是,从前没有先例:出宫修行的宫女大多已经是得了恩旨,或是年老,或是疾病,多年难得出去一个。陛下,何以有此一问?”

&ep;&ep;“哦……”文鳞手指在纸页上慢慢滑动,吞咽了一下,忙故作镇定糊弄道,“为先皇送灵那天,回程之时,朕在马车上听见城南一个小观里有钟声,其声哀婉,想是有道人为大行皇帝致哀。当时朕……朕颇为感怀,就在想着,是不是有曾经服侍先皇的宫人在观中修行?”

&ep;&ep;温鹄还是眼神疑惑,只是斟酌着答道:“也许吧。如果真有曾经的宫人在观中为先皇致哀,那也是感念先皇天恩。那放她在观中继续为我朝祈祷修福,也是延续功德。”

&ep;&ep;“温内使的意思是,不必放她们回乡?”文鳞扫过名单,发现并无一处提到僧尼道人。他抬头,静静凝视温鹄。

&ep;&ep;温鹄:……这小子怎么现在眼神这么瘆人。他依顺躬身答道:“不光政事堂各位大人是这样想,奴婢拙见也是如此。还有一点:即使放她们回乡,她们都或年高或怀疾,回乡之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目之所及已经不是从前——又有什么意味呢。”

&ep;&ep;“可是……”文鳞撑着额头,尾音逐渐变成一声轻微的叹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某时开始已经学会了叹气。他又习惯性地看向窗口,巧匠打磨过的明瓦齐整而精致,却漏不进一丝真实的天光。仿佛一个又一个连缀着的精巧谎言。

&ep;&ep;“可是你不觉得,一生困在一个地方很可怜吗。”他喃喃道,“所有的门,都看似可以四开大敞,实际上我都推不开。”

&ep;&ep;温鹄悚然。这样的话,他感到有几分熟悉——因而更觉恐惧,更觉不详。他靠近一步,犹豫地观察他的脸色:“陛下。”

&ep;&ep;“无事。只是有些犯冬困。”文鳞转过脸,揉了揉眼睛,还是对他稚气一笑,“让各位大人再议一议吧。不过如果天太冷,还是让他们及早回去。朕也想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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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床帐放下,寝宫内外熄灯捧茶的宫人一时都噤声不响。文鳞倒头便睡,意识昏沉时,他也感觉今天自己的呼吸格外浊热,这似乎是发噩梦的前兆。他刚刚入宫时,被一摞接一摞的礼仪大事压得浑身酸痛,累虽然累,总归还是个强穿十二纹章衮冕的孩子,天大的事临头压来还是照睡不误。但过了没有多少时日,他再想阖上眼时,就觉得眼前的黑暗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重厚重的帷幕。其后总像藏着一些他所无法触及的秘辛。

&ep;&ep;整个内宫建在城中地势最高的北面,寝宫内有人照看着燃烧整夜的银薰炉。他没有理由感觉到阴寒。但还是冷。冷意像墨滴入水中般,无声无息渗入他的骨缝。他揪紧被褥,将脸埋入掌间。喘息之间,心跳如擂鼓,跳动也带着河面渐渐结冰的碎响。

&ep;&ep;午夜某时,他不敢陷入睡眠,浑身冷汗地翻起身,挥开床帐叫道:“请……请亦舍人来。即刻进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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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亦梁把腰带恨恨甩抛在床上:“阿姊,那小皇帝怎么又找你睡觉!”

&ep;&ep;亦渠揉着太阳穴,阴郁地扫去一眼:“……校书郎,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脱什么衣服。”

&ep;&ep;“呀……不好意思,错了。忘了。”亦梁吐舌,急忙把外衣裹起,“我闻见书页的味道就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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