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那时我和你如今的表情一样,收到传书的当夜,便策马北上,在洛阳白马寺前,终于截住了他。”顾在我回忆道。

&ep;&ep;晁晨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ep;&ep;为什么?

&ep;&ep;方由时的想法既幼稚,又胆大。当时虽是胡族强占中原,但既然自尊为帝,那么便逃不过正统之论,除了远去云中的拓跋鲜卑,其余各国的宗室,或多或少曾受教于晋,甚至祖辈曾在长安洛阳官居要职,对于汉庭那些礼法,并不排斥,甚至有心吸纳。

&ep;&ep;想要一统九州,光靠蛮力不行,且当时哪一国都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休养壮大,堵住悠悠众口,才是稳健之策。

&ep;&ep;如此一来,汉化则不可避免。

&ep;&ep;方由时怀揣着理想,既然河山短时内暂不可收复,为何不可以更加实际的方式,去保护那些流离失所的同胞。他希望自己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北地掌权者,谏言相告,善待留置的晋民有种种好处,譬如既能免去杀戮,平息民怨载道,又能恢复农桑,巩固实权,而对当地的百姓来说,至少保住性命,或有一日还能见四海升平。

&ep;&ep;但他这个想法,太离经叛道,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否行得通。

&ep;&ep;面对好友的质问,他无言以对,更不想卷人入水火,于是他说了假话,他说:“桓温独大,江南保不准何时便再生嬗变,司马家保不保得住还难说,显然已容不下清流之士。我不甘一生空有抱负,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ep;&ep;“谁强,我便追随于他。”

&ep;&ep;那日洛阳梨花吹落如雪,顾在我闭眼长叹,仍是历历在目。

&ep;&ep;怕自己不信,方由时甚至揭下了当时太原王慕容恪颁发的招贤令,扔在马前。顾在我怒而生愤,挥剑割袍断义,最后二人在白马寺前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ep;&ep;“燕国也只生了一个慕容恪,剩下那些偏私仇视的贵人,哪个又是好相与之辈?他不过是在讨好,讨好那些人,来换取家乡百姓乱世下仅剩的丁点保全。”顾在我连连苦笑,比哭还要难看,“这种种,我都不知晓,我甚至恨他变节,至死都没去见他。”

&ep;&ep;晁晨手一抖,碗里的茶迭出层层涟漪,可他越竭力平息,反而越不能稳。半晌后,他才开口:“方由时病死在了洛阳?”

&ep;&ep;方由时在北,不知是不是赶上了好时候,皇帝慕容暐碌碌庸才,那几年燕国内部几方势力争锋相对,根本无心管下头的人,晋阳附近几地,倒是和宁。

&ep;&ep;他自觉是平日那旁敲侧击起了效用,于是重新和顾在我通上书信,并说起现况,但顾在我只气他,那些书信全烧成了灰烬,一字未看。直到他病中传书求药,顾在我不忍,向洞庭无药医庐相寻,可拿到手又想起当日断袖绝交,没及时送到。

&ep;&ep;“很多年后,当我投身‘不见长安‘时,我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那些鲜卑的贵族,哪怕是三大家,为了更大的权柄,不会在细枝末节上计较,装也要装出贤德的样子,可手底下那些小官小吏,那些依附的小族和隐户,才最为难缠,全靠他出卖那点尊严,左右周旋,否则连年仅剩的余粮,恐怕早就给这些恶奴榨干了去!”

&ep;&ep;那之后,顾在我离开了‘不见长安’,回到晋阳开了一间书馆,守着这小小天地。

&ep;&ep;故人已逝,再也找不到可以致歉的人。

&ep;&ep;书馆在此地已开了许多年,哪怕去年两燕相争,兵临城下,也没有关屋避难,可想而知顾在我那执念之深,若是如此——

&ep;&ep;晁晨不由生出个大但的想法:“那馆主你是不是也……”

&ep;&ep;顾在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止住了他的话头,表情似有深意:“好了,你不是之前做了一篇策论吗,拿来我瞧瞧。”

&ep;&ep;既是不说,也不好追问,晁晨当即起身,往里屋去取。刚起两步,想起随身的手札,便回头双手奉还。顾在我并不接,摆手笑道:“我已应了公羊月,你替我送去罢。”

&ep;&ep;“给他?”

&ep;&ep;“有何不妥?放心,他方才没动手,往后也不会,这个人倒是很有些意思,是个狂徒却不是鼠辈。”顾在我安抚道,晁晨没辙,只能收了回去。

&ep;&ep;公羊月偷听得此话,心中窃笑,不由得舒展手臂,向后一躺,躺在屋脊上望着中天悬月:“算这老东西慧眼识珠。”

&ep;&ep;转念一想,他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意气,又很是不屑:“哼!谁稀罕这些正人君子的夸赞,我公羊月何时在乎虚名!”

&ep;&ep;这策论早便书就,只是这几日事不间断,便一直搁在枕侧,若不是顾在我突然提起,晁晨自个儿都给忘了。

&ep;&ep;他心挂牵着送手札的叮嘱,失神在外间乱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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