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洗手间里传出尚萌萌的声音,夹杂哗啦啦的水声:“再见。”

&ep;&ep;四个男人面色凝重,起身走出病房,反手关上门。

&ep;&ep;门刚关上,易江南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极大,几乎响彻整个走廊。

&ep;&ep;“霍姨说她已经连续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她不是疯就是死!”

&ep;&ep;然后是黎景的:“能有什么办法?你去让大哥醒过来!”

&ep;&ep;旁边路过一个穿白大褂的年长男人,恰好是医院院长,穆城的主治医师。易江南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咆哮怒吼:“穆总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你他妈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

&ep;&ep;不多时,院长的声音也哆嗦着响起,明显被吓住了,“……三爷,穆总大脑缺氧的时间太长,现在是植物昏迷状态,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谁都没办法说清楚……”

&ep;&ep;“要是城哥醒不过来,我他妈杀了你!”

&ep;&ep;“老三!这里是医院,你发什么疯!”

&ep;&ep;“三爷你冷静一点。”

&ep;&ep;争吵激烈而混乱。

&ep;&ep;隔着一扇门板,尚萌萌关上水龙头,抬眸,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卸去了眼妆,粉底,遮瑕,她几乎已不认识这张脸。

&ep;&ep;双眼浮肿,两颊消瘦,下巴成了一种诡异的尖,苍白而憔悴。

&ep;&ep;她抬起袖子随便擦了擦脸,转身走出去,抬眸,视线看向病房中央的白色病床——周围摆着心电监护仪,供氧瓶,吊瓶,穆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唇色黯淡,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ep;&ep;尚萌萌从进这个房间开始,便没有看他。

&ep;&ep;不是不想,是不敢。只这一眼,她强装了一整天的笑容和若无其事,崩塌殆尽。

&ep;&ep;三个月前在临水,那枚子弹从背后射.入,距离他的心脏只有几公分。漫无边际的冰冷堰水中,他抱紧她,竭力度来残余体温,她在他怀里,夜色之下什么都是模糊的,她看不见,只摸到满手的血。

&ep;&ep;她不记得他们在水里泡了多久,也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被救起。她只知道,从穆城抱着她跳入水中,到他意识全无被送上救护车,这个男人,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ep;&ep;他说,“如果我没有撑到最后,你就跟姜力上岸。”

&ep;&ep;尚萌萌最痛恨类似临终告别的话,因为你除了遵从,根本没有第二选择。

&ep;&ep;那一刻,她只觉心脏被硬生生撕扯成两半。

&ep;&ep;后来穆家的人来了,穆城被送往当地医院时已经深度昏迷。她全身湿透却恍若未觉,握住他的手,清晰感受到他一点点变冷的体温。

&ep;&ep;那时她只有一个念头。

&ep;&ep;江曼青那一枪是朝她开的,他拿命替她挡下一枪,如果他走,她当然也要跟着走。他们之间羁羁绊绊牵扯不清,实在太痛苦,她无奈无力无能,除了下辈子继续纠缠,想不到其它办法来报复。

&ep;&ep;抢救进行了一次,然后穆城便被连夜转到c市最好的医院。

&ep;&ep;再后来,他终于还是挺了过来,回到b市,这个医院的院长说,他能活下来,是上天的奇迹。

&ep;&ep;那段日子,尚萌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短短十天,她瘦了八斤,整个人形同枯槁。

&ep;&ep;可老天总是爱和她开玩笑。

&ep;&ep;穆城脱离了生命危险,长期的缺氧却令他陷入了持续性植物状态,可能醒过来,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ep;&ep;……

&ep;&ep;尚萌萌拧干热毛巾给他擦手臂,垂着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知道么,录音笔交出去了,案子重新定了,那个公安厅厅长也落马了,你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ep;&ep;穆城脸色苍白,闭着眼,面容平静得像是处于深度睡眠,毫无反应。

&ep;&ep;擦完一只,换另一只。

&ep;&ep;她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笑,兀自续道,“前天美国那边来过电话,说老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再过不久就能康复回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ep;&ep;整个病房里极其安静,只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声。

&ep;&ep;“……”尚萌萌俯身替他擦脸,柔软的毛巾轻柔拭过他饱满的额和冷峻的颊,心疼得快要滴血。

&ep;&ep;尽管每天都输着营养液,他仍然在消瘦。

&ep;&ep;擦洗完,她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下颔,胡茬扎手,于是起身,拿起剃须刀给他刮胡子,动作轻柔。

&ep;&ep;做完一切能做的事,尚萌萌安静坐到床边,俯身,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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