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冷佩玖空洞的神情终添了慌张,强装的笑意被哭腔掩盖。这人就要走了,他只爱过一次的人,只动过一次的情,是不是这辈子也无憾。

&ep;&ep;那他心底的不甘,他的愤怒,他迟来的遗憾,又作何解释?

&ep;&ep;贺琛走了,到底是走了。牢门落锁的时候,贺琛背对着他,说:“冷老板,四天后那出觅知音,你可要好好唱啊。”

&ep;&ep;冷佩玖站在原地,很久之后,轻轻地哎了一声。

&ep;&ep;四周,静极了。

&ep;&ep;几天后,冷佩玖的最后一出戏,在军营里半将半就地开场了。

&ep;&ep;这天还是下雨,搭好的戏台上水滩飞溅,凉得刺骨。好不容易找来的琴师,连连说不拉了不拉了。他可从没在雨中表演过!

&ep;&ep;贺宇问:“军长,要不这戏,就别唱了?”

&ep;&ep;贺琛的马鞭一声破响,铿锵有力地落在琴师眼前,威力难挡。

&ep;&ep;“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们一个二个也给老子好好拉!谁他妈要敢拉措一个音,就地处决!”

&ep;&ep;琴师吓傻,噗地跪在地上颤颤兢兢。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兵痞子、土匪似的!贺宇不敢吱声,自从冷佩玖出事后,贺琛仅剩的人性都快没了。

&ep;&ep;冷佩玖在牢房里扮相,张叔挑了几件戏服,带着他的首饰盒亲自送来。他仔仔细细画眉,认认真真涂抹油彩,再将点翠珠花戴上。张叔静候一旁。这冷老板是身后亦有戏,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动一下,这戏就出来了。

&ep;&ep;“张叔。”

&ep;&ep;“哎。”

&ep;&ep;“走罢。”

&ep;&ep;张叔正想得出神,冷佩玖站起来一声招呼。他立在牢门边,又是一风华绝代的名伶。哪里有半分阶下囚的样子。

&ep;&ep;士兵引路,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再一阶阶走上楼梯,前方传来一丝亮光。

&ep;&ep;大门一开,宛如人间再临,又是一个光明无比的世界。

&ep;&ep;冷佩玖停下来,凉丝丝的雨敲击在他脸上,不明不暗的光压在厚重的墨云之后。

&ep;&ep;冷佩玖远远瞧见了戏台,上边坐着一众人,应是请来的琴师。张叔催促两声,冷佩玖这才抬腿往前走去。

&ep;&ep;泥泞的地面溅起水花,华贵的戏服沾得脏兮兮。而身着戏服之人未受任何影响,他走得风姿卓越,步步生莲。

&ep;&ep;这出戏是苏穆煜同他磨合了将近一年才排出的,当时定了这戏本,就是瞧着这戏词合他意。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人世处处觅知音。

&ep;&ep;冷佩玖上台站定,明明是破败的小戏台,此时在他眼中,却是比豪华的大上海戏院还要风光。没有追光灯,没有彩头,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ep;&ep;明明是那样落寞孤寂的场景,冷佩玖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ep;&ep;只因,他在台下瞧见了一人。

&ep;&ep;贺琛稳稳当当地坐在台下正中央,一如二人初遇时的场景。冷佩玖与琴师在烟雨朦胧中一对眼,这戏就开了。

&ep;&ep;他道是——

&ep;&ep;志在山高洋洋水绕,

&ep;&ep;伯牙曲托意深摇。

&ep;&ep;世人闻知者,真叫好,呼声高,

&ep;&ep;偏生无人解其妙!

&ep;&ep;冷佩玖一把嗓子惊破天,如挣出串串血泪来。下边的将士猛然一惊,忍不住正襟危坐,痴痴入戏。贺琛看着冷佩玖,伯牙琴技高超,冷佩玖不也是嗓音极妙。可更妙的是冷佩玖唱的那些东西,那些背后的意思。

&ep;&ep;贺琛忽觉浑身发热,那种因戏入魂的颤栗感又席卷上来。这是冷佩玖,他的小玖啊。世间无人出其左右的掌中宝,他曾想要爱护一生的人。

&ep;&ep;冷老板,合该是这样子。风风光光地站在戏台之上,唱给天下听。他一生痴迷为戏,从不计较个人的成败得失。

&ep;&ep;他的小玖,好不容易从茫茫人海中捞出的一颗明珠——

&ep;&ep;万里江河兵戈闹,

&ep;&ep;这方戏台也喧嚣。

&ep;&ep;我执琴来问一问,可有人,辄穷其趣!

&ep;&ep;你且,道一道!

&ep;&ep;一载春秋的相伴,一戏定情的无悔。元宵深雪允终身,谁人可知情无边。战争即临也好,国破家亡也罢。人生仅此一次的知音相聚,哪能让人舍弃了罢!

&ep;&ep;贺琛瞧着冷佩玖又唱又跳,真真是极好。冷佩玖往下看一眼,居然再舍不得移开视线。

&ep;&ep;他的军长,他的故乡,他的家国梦啊,他的功业千秋——

&ep;&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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