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回冥岳两三日后,芳笙才渐渐醒转,倒已平静了许多。

&ep;&ep;抚了抚她鬓旁青丝,小凤眼中含泪道:“你和绛雪,赌了什么?”

&ep;&ep;她眉头深锁,紧紧闭上双眸,哀叹道:“她输了就将自己身份相告,并叫你一声娘。”心下更是懊悔不迭:若当初狠心相迫,直接令她践行诺言,而不是再等她先行醒悟,若我不曾思前想后,而和凰儿直说,或许就不会......

&ep;&ep;芳笙利用梅绛雪之执着,和方兆南之寡断,以及他对玄霜之情义,与她赌了方兆南心意如何,人之心之情尽掌,却疏忽了天意,因而她现今也有些认命:人岂会算无遗策呢?从她落地之初,上天又何时假年于她,除了凰儿一事,又何时为她作美过?如今更要将这唯一美事也收回去了。至此,在小凤不知下,她又多添了几样病,身上隐隐有了,她在入冰椁前,曾有过的大限之兆,便越发起了交代后事之心:她死之前,要将一切安排妥当,定要助凰儿完成大业!

&ep;&ep;小凤缩在芳笙怀中,片刻后,已恢复如常,若非双眼红肿,绝不会有人想到,她方才有多悲痛难言。正因她是聂小凤,无论受到多少打击,她也绝不会自乱阵脚,这么多年来千锤百炼,她皆是不动声色,将一切挺了过来,以往冥岳上下对她翘首跂踵,更有母亲遗志在身,如今还好有了阿萝,她们两个更有大事要做,不可陷入悲伤之中,冥岳岳主,向来坚不可摧!

&ep;&ep;她咬了咬牙,柔声慰道,更暗含激励:“阿萝,这不怪你,放心罢,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可以不要!”又冷然坚定道:“什么都会过去的!”

&ep;&ep;芳笙也只点了点头。

&ep;&ep;在被发现之前,云梦莲已及时逃离,但小凤只略一思索,便能猜出,谁会对绛雪下毒手,再想阿萝不与她多言,必是因这事,牵涉到她弟子了,以阿萝之高深功力,未能救下绛雪,定是有人从背后偷袭。

&ep;&ep;小凤却万没想到,竟是芳笙比往日病重,才未能救下人来,亦因此起了灰败之心。

&ep;&ep;将一切想明白后,小凤顿时冷笑不已:擅离职守,同门相残,不敬长辈,野心勃勃,梦莲真是出息了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小凤暂且忍耐下来,她喜欢养虎,前提是她按的住,她也从不会任之兴风作浪,让其反咬一口!

&ep;&ep;她见芳笙仍有些恹恹,遂扶她起身走走,行至案旁,她将丝帛一揭,正是那两只好鸟,在金笼中,翻飞腾跃,见到二人,顿时静了下来,四只小眼睛滴溜而转,似在观察芳笙。

&ep;&ep;小凤见她眉眼和缓,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又故意叹道:“可惜是一对哑鸟。”

&ep;&ep;芳笙忙道:“只要是你送的,就是最好的!”这品种的鹦鹉,本就不爱学人说话,她也早见那翅上斑点,知是一对雌鸟,就更惜字如金了,凰儿必是费心教了许久,她感念这份情意,亦不想心上人扫兴,更想在临去前,让她的凰儿只知欢喜,无忧无愁,遂笑道:“不说话便不说话罢,我倒喜欢静友相伴,行诗作文。”

&ep;&ep;小凤灿然一笑,别有深意:“那就多谢它们,替我时刻陪着你了,往后它们定能令你欢喜。”又在心中默叹道:但凡心上宽松,病也就能好个大半。

&ep;&ep;再几日后,芳笙思虑过甚,更加紧安排诸事,虽百举百捷,自身种种却不想累小凤挂念,好歹她还有些时日,遂半字不提,只一人殚精竭虑,是以忧大于喜,又尽悬于五内,致使身上越发不好,而人在病中,难免文思泉涌,但伤情诉诸哀笔,最为伤神。

&ep;&ep;她已作了三首绝句,又将曾经的半首词续上,以《幽梦惊》拟了牌名,又忽而有感,正在抒一首《远别离》:

&ep;&ep;湘江水,斑驳泪。

&ep;&ep;可怜晨霞珠浦新,空泣帝子秋波媚。

&ep;&ep;垂思流苦酿成醇,饮后远途难成寐。

&ep;&ep;仙露沾唇百尝辛,自有离人不肯醉。

&ep;&ep;从今分别绝音尘,生死茫茫无可避。

&ep;&ep;神女亦是断肠人,恸哭曲竹歌此事:

&ep;&ep;湘江水,斑驳泪,

&ep;&ep;纵逝无尽湘江水,难收叶上斑驳泪。

&ep;&ep;她因无泪而早已郁结于五内,一时神惊思动,竟将血尽咳了出来,又皆蕴染在“泪”之一字上。

&ep;&ep;她仅以罗帕拭唇,自嘲道:“我还未到天命之年,上天就当真等不及了么!”

&ep;&ep;随即以烈焰掌,连诗与腊梅罗帕,一起在盆中燃尽了。怕被凰儿看见忧心,她再想把其他一并烧掉时,却感到了熟知在心的声息。

&ep;&ep;已经来不及了,她将薄纸垫在金笼下,将盆中灰烬撒向花丛,同时以身上梅香,驱散烟火之气,虽然她什么都闻不到,好在一直开着窗子,但愿能瞒过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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