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饭菜热了一遍,新鲜时蔬的茎叶有些绵软了,不似新出锅那么好看。

&ep;&ep;两菜一汤、珍珠白米,蒋孝期往桌上端,周未没骨头似的半趴着,下巴颏抵在乳白玻璃桌面上来一样念一样:“清炒西蓝花、长茄烧豆角、丝瓜蛋花汤……小叔是在喂兔子吗?”

&ep;&ep;“什么?”蒋孝期给他装了满满一碗米饭。

&ep;&ep;周未肚子狂叫,嘴巴却不肯妥协:“我腿伤了,不是该吃蹄髈喝大骨汤补补吗?男人不好这么偏爱绿色吧——”

&ep;&ep;蒋孝期给他盛汤:“你骨头又没断,快吃,不是饿么。”

&ep;&ep;饿也是有气节的,他腹诽,完全是出于礼貌闷头对付了口蛋汤,然后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跟着端起碗统统灌进肚里。

&ep;&ep;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这么有道理呢,周未竟然觉得飘着几片丝瓜的清水蛋汤格外鲜美,终于提起兴致挖米饭。

&ep;&ep;米饭也好吃,软硬适中,米香扑鼻。西蓝花就那样,清爽不腻,居然配了青笋;长茄和豆角酱香入味,挺下饭的。

&ep;&ep;“你平时都吃这么素?”周未心说看身材不像诶。

&ep;&ep;蒋孝期吃饭时不讲话,答话之前也先将嘴里食物咽下去,喝了口清水才说:“我妈的病很多忌口,跟她一起吃习惯了,我不挑食。”

&ep;&ep;这个理由太戳周未了,他羡慕人家有亲妈的,哪怕是跟亲妈一起吃糠咽菜肯定也特别幸福。

&ep;&ep;周未从蒋家小辈儿口中听过蒋桢几句,身体不好,非常不好,是没希望治愈吊着命等死那种。

&ep;&ep;他没想到蒋孝期会主动提及他妈的病,哪怕只是不经意地一嘴带过。周未比别人更理解那总感觉,心里有道一触即裂的伤口,怕别人碰,自己更会时刻小心绕过去不提。

&ep;&ep;也许换了别人会顺着说一句“现在医学发达,你妈妈肯定能治好”之类的屁话,但周未不会,就像他不愿别人敷衍他说“别放弃希望,说不定你妈妈哪天就回家了”。

&ep;&ep;因为他真的那样想,没有放弃希望,觉得妈妈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回来了。同理,他觉得蒋孝期一定也经常会想,突然出现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让她母亲恢复健康。

&ep;&ep;他们一个在期盼某一天的到来,一个在期盼某一天永远不会来,内心绝望的人,是很怕别人随手播撒根本不会发芽的种子的。

&ep;&ep;“小叔做菜还不错。”周未边晃脑袋边鼓着腮帮子咀嚼,笑得两眼弯弯。

&ep;&ep;“那把这点西蓝花吃光,别浪费。”蒋孝期把盘子朝他推推,自己攻坚另一盘。

&ep;&ep;周未什么时候吃饭考虑过“不浪费”这个标准?一向只有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现在让他打扫剩菜,太欺负人了。

&ep;&ep;他塞了朵菜花在嘴里嚼:“都从兔子吃成绵羊了……”再吃下去他怕是要反刍。

&ep;&ep;“小叔,吃不下了,”周未求饶:“可能是我脑子,有点震荡。”

&ep;&ep;蒋孝期默默将剩下的几朵拨进自己碗里。

&ep;&ep;听说吃了人家的饭就应该主动洗碗,周未磨磨蹭蹭,他不想洗碗,也不会开洗碗机,太撑了,只想窝回沙发苟着。

&ep;&ep;好在蒋孝期并没打算让他动手,三两下收拾好碗筷拿进厨房。水声哗哗响了好一会儿,看来是手洗的。

&ep;&ep;周未抽了张纸巾意意思思地抹桌子,偏头迎着光看不够干净,又抽一张……

&ep;&ep;蒋孝期走过来,搂掉满桌子皱巴巴的纸巾,湿布一抹,锃明瓦亮。

&ep;&ep;“很晚了,在这儿凑合一宿吧,半小时后吃药。”

&ep;&ep;外面仍在下雨,是个留宿的好理由。

&ep;&ep;周未是不太想回家,给爷爷和姬卿知道马场的事儿又要唠叨他,还拐带周耒逃学,姬卿最怕周耒跟着他“学坏”,恨不能撕了他。

&ep;&ep;裴钦发朋友圈说在哪个剧组探班,这会儿估计不是在请宵夜就是玩得正嗨。

&ep;&ep;相比之下,蒋小叔这里倒是不比酒店差,万一爷爷追问,他还能帮忙搪塞。

&ep;&ep;“好啊,”周未看似答应得爽快又愉悦,他这人向来如此,决定了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显得很情愿:“我想洗个澡。”

&ep;&ep;蒋孝期指了旁边的房间:“衣橱里有新衣服,你自己拿。”

&ep;&ep;周未洗了澡,换一身棉绒的秋款灰蓝格家居套,裤腿挽着,长袖盖到手背,钮扣全部系好还是松松垮垮的。

&ep;&ep;他也不介意,带着一身海洋香氛光脚晃出来。

&ep;&ep;蒋孝期正就着大餐台看一套图纸,手里捏着支铅笔不时做个标注,在缺少细部高度的位置打上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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