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先进我府邸喝一口热汤。”言毕脱下裘皮披风要往那人身上裹。

&ep;&ep;谁知那人忽地来了力气,倒爬着躲开,枯枝似的手挡在面前,连连摆了好几下。

&ep;&ep;妇人温声道:“公子莫怕,我无心害你。”

&ep;&ep;那人似乎非常不想让她触碰,极力后仰,拼命摇手。他嘴巴几度开合,可只能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气音,像被掐断在喉头,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ep;&ep;沈歆奇怪不已,绕到他们跟前,终于看清了他由于惶然而圆睁的双眸。

&ep;&ep;这双眼要比夜色清浅许多,纵然映着一星灯火,也暖不了云雾一般缥缈而冷冽的灰。

&ep;&ep;第14章前尘

&ep;&ep;近年来城中饱受流窜的流寇侵扰,荻水镇因有运河贯穿,人口往来尤其频繁,偷盗抢劫是家常便饭,境况不好的人饿死在路边也不稀奇。

&ep;&ep;这家府上的人家还算富贵,老爷常年在外经商,膝下有一子二女,皆三五岁。老爷鲜少归家,书信也未有几封,夫人每逢初五便提灯等待夜归人,如此已经两年。这两年里夫人时常接济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慷慨地赠与他们食物、为他们提供庇护。

&ep;&ep;那哑巴自打被抬进府邸以后始终神色恹恹,甚至有几次尝试翻墙出逃。巡逻的家丁捉住他,可他除了那一身总不肯扔掉的破烂之外别无其他,问他什么一概不答,给他纸笔也不会书写。后来他身体更差一些,逃不动了,便只会独自在房间的角落里发一整天呆。他似乎很怕接触生人,就连极其微小的触碰也难以承受,便逐渐无人找他搭话了。

&ep;&ep;府里的下人有一次起夜,见他又穿上了褴褛衣裳,抓着个瓢在墙根处浇花,浇的正是庭院偏僻处一株瘦弱的白兰。被发现后,他慌慌张张地弃瓢而走。后来家丁私底下流出这样的传言,说这个哑巴疯得厉害,休要同他一般见识。

&ep;&ep;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她看他可怜,便专程派人去寻了镇上医术精湛的大夫给他看疯病。大夫给他把脉花费老大一番功夫,夫人问起结果,这大夫却是踌躇再三。

&ep;&ep;“夫人,这疯病——老夫倒是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然,此人脉象颇为蹊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应是濒死之相,细看却并无大碍。老夫行医三十载,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形。”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这人究竟有无患病,老夫也无从判断。”

&ep;&ep;端茶丫鬟小声道:“迎一个濒死之人进府,夫人,此乃不祥之兆啊。不如……”

&ep;&ep;床榻上的人原本渐渐镇静了下来,闻言蓦地一颤,复挣扎起来。

&ep;&ep;“不得胡说。”夫人转头斥了丫鬟一嘴,而后俯身按住他的手,温声说,“公子莫要惊慌,请公子放心,这座宅子只要还在荻水一天,便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ep;&ep;那人听闻,徒然地张开嘴发出无声嘶吼,神色凄苦,不晓得哪个字戳了他的痛处。

&ep;&ep;三日后,庭院里的花草一夜之间全数枯萎。复三日,荻水镇爆发瘟疫。首先发病的二人皆是府中家丁,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无奈因镇上人流实在太大,二位家丁又是常年四处走动,无法确定病症的源头。

&ep;&ep;整个荻水镇乃至整座城中皆人心惶惶。府上的流民病的病,逃的逃,无人顾及。小公子和两位小姐不幸染疾,上吐下泻了几日,喝不下药,近乎奄奄一息。正是这样的时刻,府里却人手四散,夫人只得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照料孩子。

&ep;&ep;如此持续了近七天,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再也无法哭闹着喊疼,慢慢地没了声息,夫人呆愣愣地抱着尚且温热的躯体,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天府里零星的家丁发现夫人身披白绫自绝于儿女棺椁旁,瘦若枯槁,双目不瞑。

&ep;&ep;她苦苦等待的丈夫没有归来。

&ep;&ep;待到疫情被控制住,荻水镇早已乱成一片,尸骸遍野。带着疫病的尸身须得以火焚化,方绝除后患。

&ep;&ep;是以,在一个无月之夜,荻水幸存的百姓个个白纱覆面,手持火把,聚集到公认的疫病源头,一把火将府邸点燃。火势渐烈,木石瓦砾在烈焰中噼里啪啦地灼烧,火光参天,映得黑黪黪的天际红似渗血。

&ep;&ep;房梁在烈火中轰然俱倒,无比凄厉,仿佛有死去的魂灵在其中嘶号呼喊。府邸外围的百姓或沉默伫立,或低头追思,而后不忍观看,陆续离开。

&ep;&ep;大火仍在烧天,烈火红光中,徐徐走出一个不人不鬼的身影。那影子瘦得脱形,只堪堪挂住寸缕。他光脚踩在滚烫地面,一步步朝人群走来,火舌半点近不了他的身。

&ep;&ep;火光映出他的容颜,他灰色的眼瞳中褪去了波澜,如一潭平静的死湖。

&ep;&ep;“妖、妖怪啊——”

&ep;&ep;所有场景走马灯似的在沈歆眼前晃过。纵使这座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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