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待声浪褪去,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深处浮起的湖绿色又被漆黑压回眼底,他心尖微颤,骇然看着眼前的惨象——方圆百米只有他和祝百凌还站着,其余众女或卧或跪,浑身上下看不出伤口,却面色灰败、气若游丝,仿佛风中摇曳的芦苇,轻轻触碰便能从中折断。
&ep;&ep;始终弥漫的毒雾散去了,就连天上的阴云也为之避让,被称为“曼陀罗园”的石屋已然塌裂成一块块或大或小的碎石,除此之外,百花谷藏在烟雾中的亭台阁楼、花房药圃,都如遭过一番洗劫般,不再有鸟虫鸣叫、花香草影,只余下满地残垣颓壁与彻彻底底的静默。
&ep;&ep;谢秋石看着手中的“杀生扇”,这才隐隐明白过来“杀生”的意义,他尚未开口,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哀叫。
&ep;&ep;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幽冥弟子是毕鸠,只见她颤颤巍巍爬起来,看着满地残秽,一边尖叫一边冲进了“曼陀罗园”的残骸,抱着断壁下压着的襁褓,哀戚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对不起仙子……我对不起仙子……”
&ep;&ep;谢秋石微微皱眉,只见祝百凌无奈地开口道:“毕鸠,我说过,那只是一个死物,不必为之挂怀。”
&ep;&ep;毕鸠似乎没听到一般,将头深深地埋在襁褓的胸口。
&ep;&ep;祝百凌似乎还想说什么,谢秋石忽然转头看向她,叹道:“祝仙子,你看这副样子,不如我们不打了,你放我回武陵,我也放过你这些弟子。”
&ep;&ep;他收了以往满口荒唐的腔调,声音里带了几分认真恳切,然而话音尚未落下,红缨拂面,雪亮的枪尖已然急急刺到面前!
&ep;&ep;谢秋石“诶哟”一声,狼狈避过了,就见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幽冥弟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拔出利刃,目光狠厉,齐齐向他冲来!
&ep;&ep;谢秋石展扇的手指微微一滞,就听与他交锋的祝百凌忽然问道:“谢秋石,你可知道刚才杀生扇中‘那些’是什么?”
&ep;&ep;“什么?”谢秋石边躲边问,气息有些喘。
&ep;&ep;“是怨。”祝百凌冷冷一笑,眼中没有分毫笑意,“桃源仙君是天帝的一柄剑,违逆不辰者,杀;入魔不道者,杀;出身不洁者,杀。”
&ep;&ep;谢秋石看着她,手上传来“硌硌”一声,扇面又合起了些许。
&ep;&ep;“这万千死者中,有仙,有鬼,有凡人,有罪有应得,亦有无辜枉死。”祝百凌一字一顿地说道,“桃源仙君心如坚冰,压得住重如泰山的怨,也守得住滴水不泄的心,才能不被孽煞摧折,不为怨邪所制,反过来驱使这杀意纵横的法器。”
&ep;&ep;谢掌门一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藏在金碧辉煌之后的雪洞陋居,以及满地残破空白的书籍。
&ep;&ep;一阵破空之声飒然响起,打断了他苇花般飘忽的思绪。
&ep;&ep;“谢秋石!”祝百凌喝道,持枪刺向他面门,枪尖穿石凿壁,重重钉在他耳畔,激起碎石无数。
&ep;&ep;幽冥仙子柳眉竖挑,带了几分冷意几分挑衅:“敢问你现在还能不能心无所念?敢不敢再挥这第二扇?!”
&ep;&ep;第94章春华同枯心(一)
&ep;&ep;喝问伴随着枪风,如同惊雷般在谢秋石耳边炸响。
&ep;&ep;谢秋石的折扇彻底收起,“呯”“呯”“砰”“砰”数声后,他忽然踉跄回身,反手拔出碧湖遗落在地的弯刀,刀光如虹,直削向祝百凌的咽喉。
&ep;&ep;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了数百招,幽冥仙子的枪尖在谢掌门新换的绛红仙袍上留下了十数个窟窿,谢秋石低笑一声,横刀相向,锋锐过处,斩下祝百凌肩头一枝灿烂的桃花。
&ep;&ep;粉白的花瓣如暮春细雨般簌簌落在地上,陷入沟渠中,像是泥沼里几片莹亮的鱼鳞,谢秋石看了片刻,忽喃喃道:“那两棵树已经枯死了,这又是哪里来的花?”
&ep;&ep;祝百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讽笑道:“生魂树与天雷劫一样,乃聚天地之灵、与天地同寿之物,要生魂树枯死,就如要天不打雷、云不下雨一样不可理喻。”
&ep;&ep;谢秋石讶然不解:“可它确实——”
&ep;&ep;“可它若自愿枯死,天地亦不可阻拦。”幽冥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纤长的指甲狠狠地陷入掌心,却没有流血,“为了将鬼道从此世彻彻底底地除去,臣服于某条野蛮冷酷的天令,为了一人——”
&ep;&ep;她的声音愈来愈高亢,到了最后,又突然哑了下去,她抬起头,狭长的眼尾因为薄怒而泛出浅浅的晕红,但神情却回到了初时的沉冷果断:“此事如今已与我无关,与你也无关,谢秋石,今日我会活下去,而你必将长留此地,休想回头!”
&ep;&ep;谢秋石只觉心如擂鼓,当即抬起左手用力地按了一下心口,继而飞身而上,“唰”一声拔刀斩向祝百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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