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残破的纸窗,洒向灰蒙蒙的龟甲床。

苏季缓缓支撑起眼34帘,阳光穿过一道缝隙划破眼前的黑暗。

屋子四面的墙壁均已脱落,四角挂着落满灰尘的蜘蛛网。那块兽骨已被蛀虫或老鼠啃咬得斑斑驳驳,千疮百孔,如败絮般散乱不堪,扔进盘子也不再有火焰。

苏季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他不禁感叹,纵然真经不怕火炼,却也怕有心的蛀虫将其啃食腐化。

他又拿起兽骨下面的盘子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盘子边缘有一个大拇指甲大小的缺口,背面发了霉。

这不就是老乞丐每次吃饭都会敲的那个盘子吗?

苏季连忙用手抹去霉污,只见盘中赫然出现“造化玉蝶”四个金字。原来它才是真正的宝物,难怪老乞丐会寸不离手。只可惜那兽骨已经不在了,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参透这盘子的奥秘。

盘子收进怀里,苏季支撑着僵硬的身体站了起来。

耳畔传来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鼻子闻到一阵酒香,那是桌上的一坛酒发出来的。他揭开蜡封的盖子,顿时一股浓厚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是只有陈年佳酿才有的醇香。这酒本是满满一坛,现在却只剩半坛不到。

他抱起坛子喝了起来,酒浆滑过干枯的味蕾,口中的甘醇逐渐变得浓郁,这本应是一年的新酒,味道竟像十年的陈酿!

就在苏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鸿钧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终于醒了。”

苏季猛然转头,只见原本挂在门上的青铜铃铛已变成了土绿色。他上前擦去铃铛上的灰尘与铜锈,亮绿的铃身映出他的脸庞。透过额前的乱发,他发现嘴边生出一缕长髯。他不可思议地把玩着胡须,就听李鸿钧又说道:

“……已经过去九年了。”

苏季恍然明白,原来阴阳意境中的九十天,就是尘世的九年,难怪那些修道之士都是长命百岁。比起九年前的苏季,现在的他可谓脱胎换骨,满腹经纶。

那块兽骨,他虽然只读了七夜,但是其中涉及的七种流派思想,却几乎涵盖了人类自混沌以来所有智慧。他用九年学了普通人几辈子也学不完的知识,论文韬武略,现在的他都不在自己两个哥哥之下。

虽然他一口气学了很多,但理解与掌握之间还需要经过时间的考验。一个人就算懂得再多道理,也无法完按照道理去做事。就像一个酒鬼明明懂得酒多伤身的道理,却无法不去喝酒一样。

这九年里,李鸿钧也略有成长。经过无数次思想斗争,他终于决定将摇晃铃铛时所看见的画面告诉了苏季。

苏季听太甲真人说过鸿钧铃能洞察天机,于是想要利用修习的阴阳九宫禅,配合鸿钧铃进行一次试炼。他打算在屋里列出纵观未来的卦象,盘坐两仪之上摇晃铃铛,看李鸿钧这次能看见什么。

李鸿钧起初宁死不从。而苏季用“帮他重新做人”这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让他心甘情愿再受一次折磨。

苏季用龟甲在周围摆成阴阳太极鱼的形状盘坐中央,举起鸿钧铃,问道:

“你准备好了吗?”

李鸿钧颤巍巍地恳求道:

“求你慢点摇,我这身子可受不了你。”

“嘿嘿,本公子真要开始摇你了……”

“摇吧!我受着呢!”

“铃铃铃铃铃铃……”

“疼疼疼疼疼疼……”

伴随着铃声,一幕影像浮现出来,李鸿钧忍受着头部的巨痛,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

“干净的草堂……七把椅子……七盏茶杯……七块蒲团……还有七个人……你也在其中……只有你躺在床上……其他人都围着你站着……”

苏季喜出望外,淫笑道:

“那站在我身边的莫非是我六个老婆?”

李鸿钧道:“……也许是吧。不过他们大多是男人。”

苏季顿时被李鸿钧的话噎了回去,可怜兮兮地问:

“连一个女的也没有?”

“有一个……”

苏季略感欣慰地问:

“她相貌如何?”

“不错……非常漂亮……但她恐怕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苏季不服气地问。

“因为她看起来比你小太多了……这些人普遍与你年龄相差悬殊……最小的恐怕现在还未出生……还有……你的手上捻着一副红手串……手串上的珠子也是整整七颗……你眉头紧锁……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那几个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模样?”苏季焦急地问道。

“我感觉头好晕,好困……”

“喂!别睡!”

铃铛的颜色突然变得暗淡无光。苏季用力摇晃铃铛,但无论怎么摇晃,李鸿钧的声音也再没有传出来。

“七,都是七……”苏季喃喃自语。

他回想起意境中划破天际的流星,也是七颗。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以前他从未想过十七岁以后的事,也不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苏季凝视着腐朽的房门,一动不动。

九年。

凡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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