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名已久却是从未喝过,唐俪辞一句话扳回了颜面,却又不露痕迹。他看着唐俪辞提起一坛青蛇醉,身边的童子精乖的摆上一只只空碗,唐俪辞提着酒坛,一倾一碗、一倾又是一碗,童子揣摩着他的神色,手上不敢停下,一直到摆到三十余碗,唐俪辞才停手。众人骇然看着他,倒不是惊骇他这一倾一碗的手上功夫,而是以他如此一个贵介公子,居然要喝下三十多碗青蛇醉,这些酒水倒在一起,足有两坛之多,张禾墨身材魁梧肚若酒缸倒也罢了,唐俪辞秀雅绝伦,要如何喝得下去?

“嵩山派豪迈为风,唐某先敬诸位一杯水酒,以慰各位远来辛苦。”唐俪辞拾起孟轻雷的那一碗酒,先张禾墨一敬,微微一笑,一饮而尽。他饮酒易上脸,一碗酒下肚,脸色已是酡红如醉。张禾墨顿起轻蔑之心,却见他不温不火,一人一人喝下去,喝完一圈,正好三十七碗。

桌上摆了三十七只空碗,他的脸色和喝下第一碗酒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神依然清醒,“另外一杯,唐某代江湖苍生敬诸位,敬嵩山派愿为江湖苍生赴汤蹈火,不惜生、不怕死。”他再度提起酒坛,倒满三十七碗酒,对着张禾墨再度微微一笑,照旧一碗一碗的喝下去。

张禾墨喝下一碗酒,众人鸦雀无声,看着唐俪辞喝下第二轮三十七碗酒,嵩山派的众人骇然看着唐俪辞,僵硬的喝下自己那碗酒,有些量浅的人已快要吐了出来,唐俪辞却仍是那副模样,丝毫未变。

如此多的酒真不知道喝到他身体什么地方去了,张禾墨提起自己的酒碗,本想说句什么,但却似所有能说的敬酒词都被唐俪辞说得差不多了,索性自斟自饮,一碗一碗的猛灌。喝到二十多碗,他将酒碗往地上一摔,哈哈大笑,“唐公子果然是海量,在下甘拜下风,能喝下四坛青蛇醉之人,在下也是第一次看见。输了输了,中原剑会果然人才济济,连酒才都是天下无双,吃菜吃菜!”

唐俪辞微微一笑,命童子撤下那些空碗,持起筷子,安静吃菜。孟轻雷几人舒了口气,当下酒宴气氛松动,众人开始细谈风流店之事,唐俪辞喝下如此多的酒,却依然言语温雅,清醒理智,没有丝毫醉意。张禾墨是酒国老将,却也很少看见有人能喝下这么多酒依然一如平时,心里不免有些佩服,那股傲气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暗想唐俪辞果然是了不起。

夜里二更,酒宴终于散场,等嵩山派众人散去之后,余负人终是有机会和唐俪辞一谈,“俪辞,借一步说话。”孟轻雷和成缊袍另有要事,对他点了点头,一起离去,董狐笔嘻嘻一笑,“年轻人就是气盛,喝酒喝得比水还多,到得老来你就知道好酒是要死的毛病,日后还是少喝点好。”唐俪辞含笑称谢,董狐笔自顾自往西去,余负人见四下无人,便道,“阿谁姑娘和玉团儿已经送到鸡合山庄,路上平安,你可以放心。不过……”他淡淡一笑,“我看柳眼的脸色并不好,好像一点也不欢迎。”

“放心吧,”唐俪辞浅浅的笑,“他或许不欢迎,但他会安心。”他看了看满桌的菜肴,“山上人马众多,风流店不可能没有听到风声,如果我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变故。”余负人一怔,“什么变故?”

“有人……就要回来了。”唐俪辞和余负人站得甚近,余负人感觉得到他说话时那股含着酒意的温热气息,仿佛是刻意说得字字熏然,要勾魂摄魄一般,“桃姑娘就要回来了。”

“桃姑娘要回来了?”余负人又是一怔,“那岂非很好么?”

“很好。”唐俪辞柔声的笑,挥了挥衣袖,“真的很好。”他也不告辞,施施然转身,往他房间走去。余负人知他脾气,并未多问,心里满是疑惑,西方桃若要回到中原剑会,中原剑会声势更壮,有何不好?

唐俪辞回到房里,顺手关上房门,点亮了油灯。

他依然没有睡,就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油灯。

灯火摇曳,光影飘忽,酒意渐渐上涌,他依稀又在灯光里看到许多人影,甚至隐隐约约听到声音,有方周的声音、池云的声音、邵延屏的声音……

大家都在说话。

只是说的每一句他都仿佛听见了,却又是听不懂。

酒意仍然在上涌,青蛇醉是有毒的酒,他觉得头昏脑胀,站起身来,“哇”的一声将刚才喝的酒和吃下去的晚宴吐出来一大半,歇息片刻,又是吐了出来,未过多时,那四坛烈酒几乎被他吐得干干净净。

怪异的酒气蒸腾上来,将他熏醉又将他熏醒,他将地上的秽物清扫干净,又沐浴更衣,把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得毫无痕迹,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才想到他醉了。

今夜终于可以入眠。

因为他醉了。

不必再点着油灯,不用看油灯里许许多多的人影;也不用怕黑暗,黑暗里再多的鬼影他也看不见。

醉了就是醉了,醉了就不必勉强自己清楚的思考什么,可以零碎片段的胡思乱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将一些奇思怪想当作真的。

将阿谁送去鸡合山庄,阿眼会高兴吗?他其实不知道,只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了,除了阿谁,他还能给他什么呢?送她走,是因为自己终于厌倦了,还是为了猩鬼九心丸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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