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知道挡不住了,所以才不会害怕。

这个世上,如果说连死都不害怕了,那就没有什么可再害怕的了。

“老张,怎么样,还能拉动枪栓的有多少?”中尉靠在战壕的土壁上叼着一根日式香烟,问道。

腰间的伤处已经被完包裹好,小鬼子人混蛋,但急救包却是很管用,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加上终于喝上了点儿从阵地上日寇尸体携带的水壶里的水,中尉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连长,加上老陈,还能战斗的,十四个。”少尉有些艰难的回答道。

“狗屁,刚才老子点数的时候有十四个,加上老陈还有老子怎么说也有十六个吧!”中尉笑骂了一声,嘴角的微微翕动却是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悲,且痛。

虽然只有十四个人答应,但他不是没有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打扫战场时还能找到受伤暂时昏迷的。但现在,那一丝幻想完破灭了。

“老赵,刚才没了。”少尉脸上一阵抽动,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报数之后,我们找到他把他弄回战壕,等打扫完战场,他就已经没气了。他的肠子断了,几个急救包都用上了,但我们堵不住,用手也堵不住。。。。。。”

“还有,报数的十四个,你是第一个报的。”

“特娘的还真的只剩一个班了。”中尉拿烟的手微微一抖,狠狠地嘬了口烟,“没受伤的弟兄们部配冲锋枪和步枪,受伤的弟兄多找一些手榴弹,小鬼子来了,额们就继续跟他们干,无论怎么说,都要给老子守过今晚。”

“娘的,这一下倒好,十四个人有这么多防毒面具,这一次可是够够的了吧!”中尉目光扫过身边放着的日式防毒面具,强忍半天有些发红的眼中终于浮起泪光。

连他在内,第五连最后剩下的十四个军官和军士,加上先前中毒没有参战的陈班长,总共只活下来了四个。战死的九人,如果有防毒面具的话,存活的几率最少要大上一倍。

他亲眼所见的,就最少有三个人在憋足了一口气射光冲锋枪弹匣里的子弹之后,因为吸入了毒气导致剧烈的咳嗽而被闻声而至的日军给捅倒在地的。

他们,在天上,会不会怪他这个连长?

“连长,没人会怪你。”少尉看着中尉看着防毒面具出神,那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忙劝道。

“对了,让西瓜和狗娃他们统计一下,还有多少弹药,从小鬼子哪儿也应该捡回来不少。”回了回神,努力将悲恸压下的中尉说道。

“弟兄们刚才已经把阵地上的弹药都拿出来了。”少尉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汇报道:“汉阳造子弹103发,冲锋枪子弹8个弹匣,三八步枪捡回来了24杆,搜出来子弹308发。手榴弹38个,日式手雷23个。炸药包,四个。”

“怎么可能,小鬼子身上那个不是带几十上百发子弹的?”中尉的眼睛猛然睁大,怒声问道。

经过两天一夜的战斗,五连所部剩下的制式弹药不多他早就知道,但这一天的时间里,他们主要靠从阵地前沿日寇尸体上捡拾的弹药在坚持作战,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的早已是三八式步枪而不是原来配的汉阳造了。

若不是从日军尸体上摸回来的一两千发子弹,他们那里在断了各种供应后还能坚持一天敌人的六轮攻击?

“小鬼子也学聪明了,每个人身上携带的子弹最多不过三十发,还有消耗的,七八个兄弟把刚才杀死的小鬼子没来得及带走的尸体搜了个遍,也才找到不到300发。”少尉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狗日的。”中尉愤愤然的骂了一句,抬头望了望天,“和弟兄们交待一下,都给老子节约点儿,额们要靠这点儿弹药跟小鬼子干一晚上呢!小鬼子不会给我们留太多时间的。”

日军比中尉想象的还要急迫的多,一个小时过后,日军再度潮水般的涌来。

这一次,日军别说没有试探,甚至连惯用的炮击都没用,从300多米外就开始冲锋,坚决的朝着这个已经略显孤寂的中国阵地冲锋。

微微的夜色中,数颗冉冉升起的照明弹将中方阵地的正上方照得如同白昼。

五连没有照明弹,但他们亦有对策,连续几声枪响就将加了黑火药和从日军身上剥下的衣物堆成的火堆给引燃了。

火光中,日军的身影清晰可变。

可是,这并没有让冲锋中的日军畏惧。

在冲进一百米的范围内,无论十四个中国守军是拼命射击还是丢手榴弹,人数比方才减少了三分之一的日军将队形拉得更开,却毫不停顿地发力向阵地上冲。

一名头缠着白布条,光着膀子,挥动着指挥刀的日军冲在队伍的最前列,格外显眼。

做为这支在上一次战斗中战死37人,负伤31人的步兵中队长,不说上司给他下达了不攻入中国人阵地他就自裁的死命令,他自己也知道,一场战斗,他的步兵中队伤亡率就高达百分之三十五,实是创了步兵第80联队成立以来的最高纪录,他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退路。

所以他冲锋在前,他希望自己战死在这片战场上,用生命和无畏为自己正名。

于是,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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