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依旧漆黑。

好像听到熟悉的脚步夹杂在竹杖触地的声音里向这边走来,但她记不清,那晚究竟是谁扶着恍惚的她回到了寝殿。

寝殿里放着好几个暖炉,恕儿仍觉体寒,便叫颜清取来几壶酒。

她屏退左右,一个人喝下很多酒。烈酒入喉,却淡然无味。

恕儿以为,临行前刘璟没有与她道别,是因为这只是他胸有成竹的又一场大战。等到狼城倾覆,戎人西去,刘璟便会用另一个身份回来。

不曾想,去年雪夜长河畔,便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好好说话。

她记得,那时他替她挡着漠北的寒风,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了宋王的头衔,我只属于你一人。从今往后,你尽可以把所有的怨恨和自责都发泄到我身上,我替你去赎罪补过!”

哥哥,你又骗我。这么多年,我恨你、怨你、不理睬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其实我一直都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想听你讲讲流年里的往事,可是……不是不愿,是我们不能。

如今却是,再也不能。

……

一夜宿醉,恕儿做了很多个断断续续的梦。翌日醒得朦胧,诸葛从容已端了药进来。

恕儿问道:“是醒酒的药,还是治眼睛的?”

诸葛从容用竹杖敲了两下地面,意为:“醒酒。”

恕儿一饮而尽,疏远道:“多谢。”

诸葛从容仔细看了看恕儿的眼睛,发现并没有红肿,便出去找到颜清和颜秀,在纸上写给她们:“殿下昨晚没哭?”

颜清道:“没哭,只是喝了好多酒,喝醉便睡下了。”

诸葛从容又写道:“宋王战死,她为何一滴泪不流?”

颜秀愤愤不平:“先王入殓时,我们殿下都忍着没哭,宋王本就该死,为何要她哭?”

诸葛从容的笔顿了一顿,写道:“药已用上,大哭一场,眼疾可愈。”

颜清和颜秀面面相觑,才明白过来骆医师询问此事的用意。

颜清解释道:“骆医师定然不知,自先王去世,我们殿下再未流过一滴泪,就像被下咒一样,变成了一块冷心冷血的石头。”

诸葛从容写道:“伤心忍泪,有损心肺,此咒必须解。”

颜秀道:“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先王强人所难,也是有因由的。”

诸葛从容着急写下:“不论何等因由,必须解!她与宋王感情笃厚,若是宋王的死讯都不能令她流泪,恐怕一辈子都治不好眼睛。”

颜清道:“可是我怎么觉得,殿下从来不愿意搭理宋王。宋王死了,是不是对她无关痛痒?或许我们应当再与她说说齐王和先王?”

诸葛从容写道:“他人之死,皆是陈年旧事,不会再使她落泪。你们这几日还是要与她多说宋王,务必流泪。泪水催出盲毒,殿下才可重见光明。”

颜秀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你们跟我来。”于是匆匆带路回到住处。

颜清看了一眼骆医师,暗自在心中感慨:“骆医师,其实先王对我们殿下是千千万万的不放心。他临走前吩咐过我们,说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大殓时,不要给他穿素服,他要着红衣,要和我们殿下登基时的正红龙袍一个颜色。

他说,楚国新君登基后须着九日红衣,不论红白丧喜。如此一来,在大殓之时,他便可以与殿下一起着红衣。

但他始终没有对殿下说出心意,只让殿下答应他不流泪。

因为楚国有句老话——孟婆汤,新婚泪,新婚不落泪,来世仍相会。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殿下不仅在他大殓时没有落泪,往后也再没有。”

回到住处,颜秀从旧包裹里翻出一只大竹筒,对颜清道:“你知道我在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吗?”

颜清笑道:“你能藏什么?一筒碎金子?”

颜秀将竹筒扔给颜清,道:“咱又不是没过过富裕日子,哪用得着随身带这么点金子?”

颜清掂量着竹筒,又猜道:“这么轻,的确不是金子。难道是银票?可是你这包裹从楚国带到漠北,又带到赵国,若是银票,用起来还不如金子方便!”

颜秀一笑:“你打开瞧瞧。”又对诸葛从容说:“说不准,这便是骆医师的药引呢!肯定可以解了那块石头的咒!”

颜清打开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叠书信,见落款皆是“璟”字。她惊奇道:“这是宋王前些年给咱们殿下写的书信!殿下一封都没看,命咱们烧掉,你怎么还留着呢?”

颜秀挠了挠头,惭愧地坦白:“我当时不是琢磨着,宋王的字能卖钱么……我留给孙子辈,让他们拿去卖掉不好吗?干嘛烧了?而且,他这些情诗写得确实感人肺腑,留给后人看看,不也挺好?”

颜清好心将宋王的“遗作”递给诸葛从容,说:“骆医师你看,殿下若是读到这些,会流泪吧?”

诸葛从容头皮发麻地读了刘璟写给恕儿的书信,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促狭:“刘璟啊刘璟,你不愿告诉恕儿你带戎族人去了杜撰中的‘西境’,说与其令她牵挂,不如干脆让她以为你战死沙场。当时我还觉得大可不必,现下看来,如此说法,我很满意。”

……

当晚,颜清和颜秀陪恕儿喝酒,边喝边给她读着当年她没有看的书信——

恕儿,

明月年年照凡世,红尘步步生桃花。

故人相逢不相识,疑似九霄玄女姿。

天若有情天亦老,爱恨无解已别离。

宋陈蜀楚齐卫赵,问君何处治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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