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阵心惊。

白少爷略扬下巴,恢复了一贯的傲然冷色。“我十岁那年,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和尚说我克父,是来索命的。还说我自出生起便病弱就是在替白家还债,只要我活得越久,白家就越衰败。”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面上笼罩着阴郁之色,“生辰那天夜里,我父亲喝得醉醺醺来我房里,要拿枕头捂死我。我妈夜里睡不着进来看我,见了这景象慌忙冲上来拉他,扯他扯不动,一时情急,就端起桌上放的盆景对着他狠砸了一下,没成想竟将他砸死了。”

三少爷自嘲一笑,“这么一想,那和尚也没说错,可不是克父么。”

白锦生陷在这种情绪里,半晌才接着说:“后来我妈遣散了我父亲那几房姨太太还有其他的少爷小姐们,这些年我便同她相依为命。我妈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我还死这么早。真是很对不住她。”

似是想到大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白少爷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嘴角的笑慢慢凝住。

“十四,我有时候想,如果我没出生就好了,我妈肯定很后悔生了这么个儿子。”

白锦生声音凄楚,那眉目之间,一片悲怆与哀伤。

十四看到他这样落寞脆弱的神色,只觉得心被人捏紧了,疼痛犹如刀割,忍不住上前轻轻捧住他的脸,同他对视着。

“少爷,你信我,夫人她一定从没后悔过生下你。”

他的表情认真且专注,一字一顿地说:“她肯定觉得,能做你的母亲,是她的运气。”

白锦生神色微微一动。只是那眼底的闪烁短暂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白少爷垂下眼睛,不露声色看着放在他面颊上的暖热手掌。

十四忙把手放下,方才他情不自禁,却是逾矩了。

三少爷仿若无事发生,淡然转身从书架上挑了本书拿出来。

十四怔怔对着他的侧影看了好一会儿,才颇为惊喜地说:“少爷能碰到东西了?”

那少爷轻轻“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前些日子他还只能抓个空,便吩咐十四替他翻书,鬼是无需睡觉,但十四一个大活人,白天还要替表哥看铺子,夜里又被这鬼折腾。一来二去,显出些力不从心的疲态来。

彼时三少爷对这支楞着脑袋又睡过去的青年感到万般无奈与郁结,书看不成,他只好看起人来。

虽然他总喊其丑八怪,癞蛤蟆,但就算用最挑剔的目光去看,十四的样貌也堪称得上俊秀。只是他说梦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当事人被翻来覆去念经似地喊着名字,生生要臊红一张鬼脸。

想到这里,白锦生不由得微抬头看了眼十四,那人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目光,满脸痴迷,见他看他,欲盖弥彰地,飞快把眼别到一边去了。

三少爷慢慢收回视线,在光影照不见的暗处,不着痕迹地轻轻笑了,虽然浅淡,那笑意里却有几分真心。

罢了,白锦生心想,倘若他一直这样听话,就让他多活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