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洗漱时十四照到镜子，很吓了一跳，三少爷咬在他脖子上的那个牙印留了一圈乌青色，像是某种灼烧过的焦黑印记。
他伸手摸了摸，并不疼，只是印映进皮肤，淤青一片，看着骇人，
寻常人皮肉为鬼气所伤，经年难消，十四可能一辈子都要带着这么个印记，直到他死去，肉体在地下腐朽，经年累月，变成枯骨，才得以消弭。
十四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他一想到这是少爷留下的，心里反倒生出些古怪的甜蜜来。往后他见到这个就能想起他的少爷，十四忍不住脸上泛起笑意，为自己多一样能想念少爷的东西欢喜。只是…让别人瞧见就不好了，他思来想去，打算上街去买个姑娘们擦脸的水粉盖盖颜色。
他就这样用手捂着脖子出了门，一路上撞到不少相熟的人询问，他就含糊地以落枕扭了脖子为由搪塞过去。
没成想等他出了水粉铺，向东行了没十丈路，就听见暗巷里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叫唤，他去看，见是个倒在地上的人影，那穿着玄色道袍的人蜷成一团，哎哟哎哟直叫个不停。
十四走上前去，看见身上道服被扯得破烂脏污的人脸上挂着彩，鼻青脸肿的，好不凄惨。他把人扶起来，发现面熟得很。是近日才来泗河镇的一个清秀娃娃脸道士，平日就在东桥那棵槐树下支个摊子给人算命。
十四还听府上的下人们说过，这道士虽然看着年轻稚气但很有些道行，鬼神之事算得非常准。
现下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小道士八成是刚下山不懂规矩，摆摊算卦抢了别人的生意，没了解过行情，算得准收费却低，招致同行妒忌。
果然一问他，小道士“嘶”声按着嘴角说，“他们说我占了地盘，让我交保护费，五十个大洋，我拿不出来，他们就揍了我一顿。”
十四看着他高高肿起的脸颊，心想，这可怜的小道士，挨了打还要受骗，东桥那地界群山环抱，是天然优良的坟地，人烟稀少，哪有人傻到在那里圈地盘。
十四瞥见小道士腰间有一个硕大的黑灰鞋印，就俯身下去为其拍干净。等他直起身，那道士却紧盯着他的脖子看，十四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拿手去遮。
哪比得上修道之人眼疾手快，只见娃娃脸青年抓住十四的手，突然凑近了，仔细查看过一番，又打量十四的脸，才语气凝重地说：“善信。你眼下浑浊，面色灰败，是恶鬼缠身之相。”
恶鬼？！
十四想一想他们三少爷，不害人不作恶，只咬了他一口就急忙道歉，生前也一直是个善良的人，怎么算得上是恶鬼呢？而且恶鬼不都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么，三少爷那么好看，脱尘俊逸有如天仙下凡，就更不可能是恶鬼了。
他打定主意问个明白，便问小道士，“小师父，什么样的人死后会变成恶鬼？”
小道士沉吟一番，“我通俗点跟你说吧。”十四点点头，他才接着说，“我师父说过，病死老死的，早都投胎去了。只有被人害死，惨死的，因死时怨气太重，六界不容无法转生，才会变成恶鬼。”
听了这番话，十四心中发颤。
如果少爷真如小道士所说是恶鬼，那便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了。
谁会大费周章去害一个半只脚都进了棺材的病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