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贵的米铺生意由何杏梅管得井井有条,又新请了沈小岩帮忙,过了上午那阵客流,他们这一对表兄弟算是得了闲,陈福贵一整个下午都没搭上手,百无聊赖,便拖着十四去山上挖竹笋。

他们站在山脚下,放眼望去,成片郁郁青青,山花烂漫,星星点点缀在其中。

能闻到浮动的青草和树叶香气。

走进密林深处,树枝垂下来,搭在十四肩头,他抬头去看,阳光穿过叶片密密的缝隙,落到他脸上,投出一片斑驳的影。

那样生机勃发的光。

如果少爷也能看到就好了。

十四不禁想,三少爷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呢?是宅子后院的小山吗,或者更远一些,是那条长满水草的河?

少爷躺在草地上看过星星吗?夜幕低垂,天上星河流转,夏夜里的风裹挟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带点闷热|地吹过来,能闻到很远的别处的湿润泥土味道。

少爷跟着爹娘一起逛过庙会吗?看过烟火吗?听过戏吗?吃过糖葫芦吗?和人挤在一处热闹地说过话吗?

最重要的是,暗自喜欢过谁吗?

也有过某个瞬间,像他一样的默默无求,只要能看上一眼就知足吗?

他想起三少爷,想起那一双冷若冰霜,笑起来却格外明媚的眼,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这个时节竹笋长得好,不多时他们挖了满满一桶,沉甸甸的拎在手里,陈福贵采了一兜子带露水的新鲜香椿,匀给十四一半,笑着说:“十四,今天放你休息,你直接回家去吧。”

他们就在街口分道扬镳。

十四今日回得早,赶上傍晚的集市。沿途都是叫卖的小贩。人头攒动,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小食摊子成片,豆|腐脑,馄饨,油茶,钵子糕,熟食摊贩卖炒肝灌肠,卤煮爆肚,淌着勾人馋虫的香气。

十四要了碗豆花,在小摊边上不远有耍杂技的,说段子的,打板子说书的,舞刀弄剑的。

有个走江湖的被大家一圈围着,他一口气将新鲜舀出来还冒着微微热气的豆花喝干净,走到人群边,饶有兴趣地驻足观看。

不是什么新奇样式,江湖艺人利落地翻筋斗。

十四跟着叫好,往收钱的薄锣里放了一枚铜板。那大胡子男人叫了停,说有好东西给大家伙瞧瞧,说罢把个木头箱子提到人群中间放下。

大家伙来了兴致,围在一处,胡子大汉卖了会儿关子,说箱子里的宝贝叫什么火树银花筒,只把这东西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等人慢吞吞将箱子打开瞧了,才知道这些四处游走的艺人原来是专程来贩烟花棒的,这东西在泗河镇还算顶稀罕,穷人家见都少见。

十四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手去挑了两朵,那么细细的两根,却要三块大洋。他掏钱的时候犹豫地放回去一根。

将那烟花捧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的瞧。

他一个月的工钱,换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换作平时,他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但这是送给少爷的。

无论如何,他也是乐意的。

十四小心翼翼收好用以少爷欢心的别致物件儿,迈着雀跃的步伐回府,一心只等待少爷的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