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被人从后头一推,稀里糊涂踏上了那座连接到湖中船的拱式洞桥。

几条碧绿的藤蔓从花岗岩砌筑的桥缝中垂下,在夜晚徐徐的微风中摇曳,船舱中透出通明的灯火将湖面都染红。

离船舱越来越近,在岸上虚无缥缈的琵琶声变得清晰,乐音细腻柔和,饱满润泽,犹如玉珠落盘。

被人引进船舱,入目皆是暧昧朦胧的烟雾,粉色的帷幔垂到甲板,四下都是穿着旗袍赤着足的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个抱着琵琶弹的女子冲他抛了个媚眼。他一时不知还往哪儿看,被外头的景象蒙蔽,居然忘了自己来的是个什么地方。

他终于知道镇上人们为什么都说陈大少爷纵情声色,玩世不恭。

十四拔腿想回去,却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一众姑娘堵着路,脂粉味道虽不呛人,但五颜六色的帕子都快拂到他脸上,叫他难以招架,只觉得自己是煮熟的虾子,窘迫得身发烫。

“你瞧他,脸都红了,还害羞呢。”

“嘿呀,生得这般好看,我先看上的,姐妹们可别同我抢啊。”

“诶诶诶,你这话可不作数,明儿我请姐妹们看戏,这位俊俏公子爷,就留给我吧。”

十四被那群姑娘推来搡去,僵得像个木头墩子。那群女人中间的—个靠在厢房边上遥遥望着他。

鬼事神差地,十四朝她走过去。

大概是因为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让他想起那个人了。

她将他拉进房去,合上门。

回身冲他笑。

“先生请坐。”

十四绕过圆桌,坐到最远的窗边位置。那姑娘轻声笑了,“先生不必拘礼。”又福一福身子,“倘若妙云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先生见谅。”妙云也坐下,举手投足间不像个勾栏卖笑女子,倒有大家闺秀样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妙云以扇掩面,垂眸娇笑,复又将手柔柔抬起,两指捻着扇子指向他颈下,道:

“先生颈上所戴甚是别致,不知可否将那东西摘下来给我看看?”

十四低头去看,他的香囊不知何时漏了出来。

他急忙收回去,难为情地笑笑,颇拘谨,“没什么特别的,是我心上人的东西,不太方便示人。”

“既如此,妙云也不强求了。”妙云冲他笑,眼尾上挑,很有些妩媚风情。“我敬先生一杯。”

十四觉得她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兴许漂亮姑娘都有些相似。

他这么一恍神的功夫,被妙云一杯子酒水洒个正着。

她原想站起身走过来给十四敬酒,没成想踩到裙子下摆,一个踉跄,满杯酒液倾洒而出。

“哎呀,真是对不住。”妙云姑娘歉疚得几近垂泪,用帕子擦拭脸颊的泪痕,泫然道:“我房里有干净衣裳,不嫌弃的话,公子可以换上。”

十四见不得女人哭,忙说“没事,不打紧的,我去换了就是。”

时值初夏,大家都穿得单薄,妙云一泼,直将他半边衣襟都打湿,洇染胸口。

十四脱了衣服,发现香囊上也沾了些。便把它解下来,搭在屏风上。

他往那干净衣服袖子伸进一只手臂,突然觉得脊背发麻。

他想起来妙云长得像谁了。

那双上挑的眼睛。

与红衣女鬼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