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被他这么一句砸得脑子都昏了,伤心之余甚至生出些恼了。他知道自己是个丢人的玩意儿,喜欢男人,巴巴送上门去也便算了,还做出偷人头发这样膈应人的事儿。

做了是一回事,但被心上人指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十四当下雷劈也似,更不知要如何捡回面子。只好将少爷一把推开,转过身夺门而出,气势汹汹地落荒而逃了。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乱走,兜了个大圈最后停在米铺前,时侯太早了,天还黑着,铺子没到开张的点。他坐在门口的阶上,脑子里反复盘旋着那句“恶心”,以至于白天干活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提不起精神。

他后知后觉,虽然三少爷说话是难听了些,自己是做了恶心人的事。又羞又愧,怎么也不敢回有少爷的那个家。

小岩吃晚饭的时候察觉出他的踌躇不安,往他那里投去好几次眼风。

十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在愁夜里要不要在铺子里将就一晚上呢,哪分得出神看别人动向。

米铺打了烊,十四是最后一个走的,铺子里的门是老式旧木板门,由数块长条木板拼凑而成,为方便顾客进出,铺子开张时会部拆卸下来。两边各有八块,都用朱砂笔在背面做了记号,按顺序摆放拼好就是一整块门。

十四拖拖拉拉将斜堆在墙上的门板拼好,还拼错一块。标着东肆那块木板卡在地缝里,扒了半天才出来。

好不容易将门拼成,十四在外头落了锁。

回过身,望着分了岔的路,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十四无精打采,因为无处可去,便在路上漫无目的瞎走,挑了条灯火通明的街。

路过甜水巷,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脚下一直有一道拉长的黑影。

有人跟着他!

还没来得及出声。

脖子却被从后面伸出的一只手勾住了。

十四吓得魂都飞了。

那个人感觉到十四身上下抖个不停,像见了什么十足好笑的东西,顿失了力气,把人放开,靠着墙捂着肚子无声地笑。

十四回过头,正对陈天青憋笑憋得发红的脸庞。

他叹口气。

怎么每回见到这陈家大少爷,都要来这么一出?

如果是存了心捉弄他,那这人未免也太幼稚了。

“我看你一个人到处乱走,跟你好半天了你都没发现。”陈天青走近他,“有心事吗?”

十四摇摇头,多亏陈大少爷这么一吓,也算把他那些郁结吓个没影了,心情好歹没那么沉重。

“呀,你就别嘴硬了。”陈天青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甜水巷带,“上回误会你跟我妹妹的事儿,这回本少爷就当赔礼,带你开开眼,保准你什么忧愁都忘干净。”

要不怎么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呢,陈大少爷人高马大,比十四细胳膊细腿好使多了,十四怎么都挣不开。

陈天青轻轻松松拖着人踏进了上书“天香阁”的楼宇大门,极为熟练地取了一个漆木牌子,上刻“廊坊”二字,精巧别致。

这地方倒同十四想象中不太一样,抬梁式木结构,挑山青瓦顶,堂屋简简单单挂了副山水画,挂画一左一右各摆一支青瓷瓶,四下无人,空空荡荡,没有衣着暴露口唇鲜红的姑娘,放眼望去,装潢也都是端庄贵气的。

甚至有几分像白府的前厅。

正中一个垂花门,陈天青拉着他走进去,再穿过一条羊肠小道,七拐八拐,一路上都是假山池塘,幽静宜人,入了深处,豁然开朗,竟是别有洞天。

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出现在眼前,船首雕刻了一对炯炯有光的大眼睛,白底黑珠,明亮且有灵气。舷墙板被漆成黑色,船身皆是五彩斑斓的图绘,画得是日出东升,气派极了。

十四第一次见到有船停在院里,好奇地张望,眼睛都发直了。见他这样子,陈天青微微一笑,打个响指。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走上前来,冲这少爷福了福身。

陈天青说:“我这个小兄弟面皮薄,你给他找个姑娘好生伺候,钱只管算在我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