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涎水,粘到胸前冒出的红褐毛发上,活脱脱一只半人半兽的赤毛大狗!
只一个对视,厉九川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天地间仿佛徐徐升起一尊巨兽,它披散火红毛发,像参天古树那样垂落,尖锐的利爪比殿堂的石柱还高,两轮金环眼睛犹如昊日般威严冷酷,还深藏一抹充满恶意的贪婪!
他陷入了污秽幻觉!
凭借本能的预感,厉九川当即扑跃向一侧,耳边传来沉重的撞击声,砖石飞溅,锋利的碎片擦过他面颊,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他伸手摸了把脸,五指猩红,血锈气味钻入鼻腔,透过指缝还能看见屹立在天地间的巨兽。
猩红的血液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刺激,厉九川只觉得胸腔中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憎恨都被点燃了。
他没有力量,没有帮手,他孤身一人,路途渺茫,追随者因他而死,他是别人成神路上的垫脚石!
明明同根同源,一个是天上之帝,一个却是被追杀至死,被无数信民献祭的傀儡。
苟且偷生有何用!要这性命有何用?!
厉九川只觉得心底蹿起一股戾气,比万物喧嚣,比浪还惊骇!这凶戾之气冲得他神魂震怒,杀意翻滚不休。
也许是强烈的憎恨让他失去了理智,也许是污秽的幻觉已经侵入骨髓,那撑天撼地的巨兽迅速模糊起来,化为一片漆黑。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他就像一头疯癫的野兽,在无尽的黑暗里狂奔。
随手摸索到一片尖锐的碎石,他大开大合地挥舞起来,每一记劈、砍、崩、撩……竟都挡住了祝盘的利爪,这正是玄十一教他的剑法!
而眼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厉九川心如寒渊,反到没受到太多污秽的影响。
只是他越挥舞那剑法,心中杀意越是浓烈,死寂的黑暗中,竟然隐隐约约瞧见一点赤红的光。
那一线光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每当厉九川去刺它,赤光早已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是视觉上的残影。
而刺光的多余动作让厉九川数次身临险境,甚至有一次躲闪不及,腰腹间突然传来火辣辣的剧痛,眼前更是闪过无数层层叠叠的模糊光影,几乎令他脱离极致冷静的心境。
然而也是这剧痛,让厉九川明白了自己和玄十一的差距。
当年蜚六的【苦海轮回】有着世间最极致的八种痛苦,玄十一驾驭自己身躯时并无抵挡的手段。
他凡胎肉体,非神之属,只因为一个绝心绝性冰冷无情的灵魂,既跨越生死,又战胜老病,他的无情之心将所有的情都碾作齑粉,他的向神之心无可动摇!
生也好,死也罢,痛苦也好,愤怒也罢,他的每一步都坚如铁石,什么都阻挡不了他的成神之路。
大抵是觉悟吧……这样的觉悟就是他们的差距。
厉九川看着模糊光影中时隐时现的赤线,他的觉悟是什么呢?
他想到钢铁与水泥浇铸的巨大刑场,他想到“灭世神”衣袖外摧天灭地的雷霆,他想到魏灵犀滚动的头颅,他想到赵青倒下的身躯,和季欢天蓝色的眼睛。
哦,他没有什么伟大的觉悟,也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他只想……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去!死!
这腐烂的肮脏的恶心的世界!这疯狂的愚昧的可笑的众生!要么他死,要么就让世界湮灭!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他心满意足的归宿啊!!!
“都给我……死吧!!!”厉九川的低吼宛如深渊呜啸,他舍弃所有的躲闪和防御,只决绝地迎向自己和敌人的死亡!
在石片尖锐的锋口刺中那抹赤色之际,他只觉得胸膛忽地缺失了一块,战斗中激荡的风穿过缺失之处,微微的凉意竟让他觉得无比放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欲杀人,先杀己……玄十一传授的剑法,就是彻头彻尾的杀戮之法,以自己的性命为注,方能敌人送葬!
厉九川明悟的这一刻,他眼前的光影瞬间变得清晰,祝盘的脖颈被一片碎石钉在地上,但那畸变的爪子也洞穿了他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厉九川捂住胸膛创口,突兀地大笑起来。
粘在他眼眶和脸颊的血液缓缓蠕动,混着一行清澈的水从下颌滴落。
“果真是天生杀星。”苍老的声音响起。
他回过头,祝武隆站在院落高墙一角,老脸肃穆,神情复杂的祝安临被他挡在身后,眼里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悲伤。
两人眼睁睁看着祝涅缓缓倒下去,祝盘还在地上咆哮嘶吠,但也声息渐弱。
“可惜了。”祝武隆跳下院墙,“要是白帝还在,他一定是帝子。”
祝安临摸出两颗遗玉,以自己传承种萃取了一遍,又将纯净的灵源灌进兄弟二人体内,濒死的伤势飞快复原。
祝涅原本应该受到残余灵源影响,不得不踏入传承者的行列,但多余的灵源很快就被迫汇聚到他胸口,全都消失在了五帝敕封之内。
“今日就送他去茧谷,我要他在六岁前就打破敕封,哪怕不是金德封印,他必须进虎都。”祝武隆下令般地道,“就算没有帝君在位,我也要祝涅成为最接近天上之帝的人!我等西金白虎,不会弱于任何一方!”
祝安临怔怔地看着父亲,“可是,没有传承……”
“传承?”祝武隆冷冽地笑起来,“一颗杀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