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又饮酒:“我当然需要你相信我。”
“那你说吧。”
她仰头,一口气喝干了那坛酒,唇齿之间满是仙家灵酿的香气,柔柔绵绵,醉人无形。
“我今天去见小师叔,他还是那个样子,十多万岁的老神仙了,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美好的样子。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我记不清了。可我记得上一回见他,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坐在湖边喝酒,一坐就是几天几夜。”
他伸出手,缓缓理着她散乱的额发:“你每回去见过他,回来之后都会忧郁几天。一把年纪了,看上去跟个小姑娘似的。”
将离笑笑,又接着道:“他是在等陆姐姐,他永远都会等陆姐姐,他不会死,这世上没有任何神魔鬼怪能伤他性命,只要天地不死,他就会永永远远长生不老的活下去。而他这没有尽头的一生,全部都会拿来等他的妻子。我从前不太愿意想这件事,可是今天去看他的时候,我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想。”
范无救微微低下头,脸颊贴在她发顶,安抚住她说着说着有些发抖的身子:“不是说收了弟子,至少日后能有一个人陪着他了。”
将离发抖的身子渐渐平息,她手臂无力的搭住他:“其实也不算正式的弟子,只是他在大荒里救回来的一只小兽,连仙身都还没有修成,也不会说话。虽然会动会闹,缠在他身边,偶尔也会让他笑笑。可那都是空的,万世成空,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再发抖,可是声音渐渐没有半点生气:“我方才一直在想,倘若陆姐姐当初没有自杀,小师叔还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吗?”
范无救想了想,没答话。
将离从戒指里摸出第三坛酒,拆开封布,饮下一大口道:“可是陆姐姐死了啊,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只是那个人的一缕化身,消失了就再也没有了。小师叔不知道这件事吗?他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冷漠的可怕,现实的可怕。唯有这件事,他始终不能面对。”
夜风缓慢的吹过来,裹着浓浓的雾气和阴气,吹起将离满背的发丝,吹起她长长的衣袖,吹起庭院里沉郁的酒气。
“那你就当他闲得无聊吧。总要有些事情做。”范无救说。
将离扯了扯嘴角:“他是很无聊。可我不能等了,也不想等了。师父死了,魂飞魄散,和陆姐姐一样,不可能再回来了。不,他比陆姐姐还要不可能回来。陆姐姐好歹有那个人做支撑。可他呢?一件兵器转世而已,还是注定要护主殉道的兵器。”
她停了停,忽然转过身看着范无救:“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来着?”
“五万年前。也是去找他要酒的时候,他告诉你的。”
“对,五万年前。”她呆了一会儿,仿佛在回忆,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低着头笑起来,且越笑越大声,“我当时真觉得太好笑了。他这么一个人,你能想象原来是那样的身份和宿命吗?真可惜他断气前我不在,否则一定能听到他怨气滔天的临终遗言。”
范无救伸手捧住她的脸,将她湿漉漉的下巴擦干净:“你觉得他会说什么临终遗言?”
将离还是忍不住傻兮兮的笑:“他的那点破事我都告诉过你啊,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范无救难得十分配合,想了想,模仿一个将死之人的模样,捂着心脏,胸闷气短道:“林夕,枉我这辈子爱过那么多女人,最后居然为你一个大男人而死,真是毁我一世英名啊…”
将离笑的前仰后合,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真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这混蛋绝对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哈…”
范无救擦擦面上遗落的口水,等她笑完:“可是这个五万年前不就知道了?”
将离笑的整张脸红红的,胡乱将头发拢到一边去安顿好,连连顺下几口酒:“谁知道呢,当时没什么反应,今日再见小师叔却一下子顿悟了。可能他这个神仙自带的灵气太足了吧,修行路毁成我这个样子的,也很容易在他的神光沐浴下堪破天机。”
她笑着喝酒,又胡言乱语,很快就喝干第三坛。
庭院里安宁了一会儿,任长风将灰雾均匀的撒满每个角落。
许久后,范无救点点头:“你确实常常反应迟钝。但那次倒也不完全是。”
将离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范无救看着她,揶揄道:“五万年前,你从月落湖回来不久去参加了佛族的论道法会。法会结束之后带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