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郊,尚书令王玄之的私宅,掩映在一片苍松翠竹之间b>

与公主新婚时的府邸修建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延贤里,距离皇宫很近,他却很少回去。除非公务紧急,每天在宫中处理过公事,他总会乘马车赶去城郊。

书房内,一名不到六岁的男孩儿,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竹席上,看见王玄之进门,便立刻起身叫了一声“父亲。”仆从们悄悄退了出去,掩上房门。他们知道,王玄之每天无论多么繁忙,都要花上至少一个时辰,跟这个爱子单独在一起说话。这个男孩儿,现在是王玄之的独生爱子王绍,从前是大魏皇宫中最受宠爱的皇子元怀。

王玄之在王绍对面坐榻左手一侧坐下,右手一侧却空出还能坐下一个人的位置来,放着一柄有些陈旧的油纸伞。他总是这样,王绍睁着一双碧绿如翡翠的眼睛,心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并不发问。王玄之慢慢翻看着他写的字,又随口挑了几篇经史子集来考问他,王绍不紧不慢地从容应答,总能加进些自己的想法,并不刻板教条。

他合上书卷,心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好读书,不求甚解。这个孩子,倒是很有这种洒脱豁达的性情。这样很好,他教导王绍读书,不过是希望他修身养性,明白为人处事的道理,并不希望他真的读成一个书呆子。

“绍儿,”王玄之的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听说你身边的一个书童,因为家中贫穷、母亲患病,前几天偷盗了府里的几件玉器去变卖,有没有这回事?”

“回禀父亲,”王绍躬身回答,“的确有这回事,他偷盗变卖,并不是为了自己挥霍,而是出于一片孝心,我拿自己存下的钱财给他,让他去赎回那些东西,物归原处。”

王玄之微微点头,六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胸和手段,已经很不易了,给了那个书童小小的惩戒,又不会让他因为一次犯下的错就毁了一生的前程。

他正要点头赞许,王绍忽然抿着嘴笑了,眼中透出一抹狡黠“不过,父亲,我让他写了欠条给我,日后我若有事情要他去办,他必定不能拒绝。”

王玄之一怔,没想到这个孩子还能做出这样一重安排。那抹熟悉的狡黠,让他心口一滞,欣慰过后,竟然泛起浓重的酸涩。从前那个女子,也会偶尔露出这样的顽皮狡黠,像山中狐仙幻化成的美丽女子,偶尔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即使没有在她身边长大,这个孩子的性子,还是像足了他的母亲。

“这样很好。”王玄之微微点头。他把脸转向右手一侧,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坐席,心里想象着那个人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问妙儿,孩子长成现在的样子,你觉得怎样?

香炉中散出袅袅的青烟,渐渐在他眼中拼凑出一个熟悉的侧影来,依稀是那个人低垂着头,眼角眉梢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启唇说道“我也觉得很好。”即使只是想象出来的情景,也足够让王玄之满心欢喜,妙儿说她也觉得很好,有她这句话,再多心血也是值得的。

傍晚时,陈留公主的车驾也到了这处私宅。公主很少亲自来这里,仆从们备下的晚膳并没有包括她的份例,又忙忙地去加菜,把她的碗碟放在王玄之的手边。

没等王玄之说话,陈留公主就先开了口,指着王绍身边的座位说“我就坐在绍儿旁边好了。”仆从们手忙脚乱地帮她换了位置,元瑶落座前看了王玄之一眼,见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这顿饭吃得沉默诡异,王玄之和元瑶都不说话,各自盯着自己面前的瓷盘。王绍看出他们之间的尴尬,对大人间的事似懂非懂,匆匆吃完了自己面前的粟米,便说要先去读书了。

王绍一走,室内便更加安静,几乎听得到一成不变的心跳声。元瑶终于忍不住先开口“我听说……皇兄的长陵,已经封闭了。”

王玄之的动作顿住,银筷尖儿上的一片芦笋掉落在桌子上。长陵封闭,便意味着那两个人已经不在那里居住了,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一起携手踏遍大魏的山川河流,又或许他们已经……王玄之微微摇头,不要问,心里就总归还有一丝希望。或许某天他来这里时,又会见到一辆马车停在侧门,会有一个俊朗的男子扶着一名纤细瘦弱的女子下车,远远地看一眼日渐长大的王绍。

他站起身,取过放在一边的油纸伞,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

元瑶不甘心地紧追过来,站在门口向内看去。昏黄的灯光下,王玄之正仔细擦拭着伞面,每一处折痕都小心地理平,再用桐油修补伞骨上的磨损。那副神情,就像在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情人。

无限的委屈忽地涌上元瑶的心头,她从少女时起,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嫁给这个男人,跟他在同一张桌案上吃饭。可当她真的成了王玄之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发现从前的幻想都已经毫不留情地破灭,反倒变成了天长日久的折磨。她知道,王玄之的心里有另外一个人,她永远比不上那个人,可她不明白,为何王玄之宁愿整夜对着一柄油纸伞,都不愿跟她说一句话。

她冲上前,猛地从王玄之手里夺过那柄油纸伞,也许是太过心急,手上失了准头,竹质伞骨竟被她从连接处折断,中空的竹筒内掉出无数滚圆的红豆,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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