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羌弥使团今早入京的消息在昨天便传入宫中,明昙给了他们极大的脸面,亲自率鸿胪寺上下在宫门处相迎。

远远有骏马的嘶鸣声传来,一行队伍很快出现在了眼前。他们人人身着异域袍服,头上戴有绸帽,面容肃穆,步伐齐整;而为首的两人则更是衣饰华贵,男子气宇轩昂,女子温婉似水,相携走上前来,带领身后的使团一同对明昙行了个深深的天承揖礼,恭谨道:“多谢陛下礼遇,羌弥感激不尽。”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明昙鼻尖微微发酸,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来,赶忙往前两步,托着明昭的手臂将她扶起,略显激动道:“羌弥与我朝交好多年,何必行这些虚礼?王子与王子妃殿下太过客气了!”

“礼节不可废,承蒙陛下厚爱。”

一别经年,明昭面貌上的变化却不大,只在头上挽了个羌弥传统的妇人发髻,冲明昙浅浅笑了笑,顺着对方的力道直起身来,温柔地说:“臣等这次前来,特意带上了今岁朝贡,恳请您下令安顿。”

由于先前那莫须有的疫病,本该在数月前便送至的朝贡也被暂停,却恰好能在这次出使时补上——如此一来,对羌弥而言,既了规矩,又能省下一笔新带礼物的开销,岂不正是两其美之事?

倒还真是精打细算。

明昙如今也是国君,深谙能省则省之道,对羌弥的考量自然心知肚明。她闻言立刻转过头去,瞧了瞧阿图萨,果见对方笑得满脸灿烂,似乎完不介意己方的意图被人看穿,甚至还大方地向明昙一拱手,谦虚道:“鄙陋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这些金银器皿、香料兽皮、牯牛马匹,兴许能入一入陛下的眼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立时走上许多肩担横箱的精壮汉子,额上青筋暴起,满是汗水,贡品粗看竟有十来抬之多,想来便是阿图萨口中的器皿香料等物什,还尚且没算后面跟着的关外骏马、与拉着车架的长毛牦牛……

如此慷慨的手笔,属实让明昙吃了一惊。

这可远远超出了朝贡的规定数额!

大抵是看出了对方的惊异,明昭拍拍明昙的手背,向她低声解释道:“多出来的那些,便是羌弥恭迎陛下顺利登基的贺礼……”

也是向新皇表忠的手段。

意识到这一层后,明昙立即恍然,抚掌而笑道:“原来如此,实是大单于与王子殿下有心了!”

阿图萨遂在旁微笑着答话道:“此乃羌弥分内之事,不敢受陛下之誉。”

眼瞧宾主之间的寒暄暂告一段落,明昙身后的林漱容便出列半步,冲几人款款福了一礼,适时说道:“宴席已经备好,还请陛下、王子与王子妃移驾兴庆宫。”

“嗯,”明昙笑了笑,依旧握着明昭的手,摆出东道主的架势招呼道,“走罢,让朕好生为你们接风洗尘!”

这话里的亲近之意昭然,顿时让在场的羌弥人心中感到一阵熨帖。阿图萨与明昭当然也不例外,立刻应道:“多谢陛下慷慨!”

于是,一行人便卸下贡品,直接前往兴庆宫,在宴上好生享用了一番御膳房的手艺。待到席毕之后,明昙更是毫不客气地将阿图萨丢给林漱容招待,自己则拉着明昭不断说小话,像是要把这些年欠下的旧都一口气叙完那样,从童年回忆到当下,互相讲述自己在与对方分别后的经历,二人实在是都有说不完的话语——

“昭昭姐离京多年,宫里连叶子戏都凑不出一把……阿暶能将一手好牌打成稀烂,漱容又是个寸步不让的主儿,每次和她们玩,要么只赢要么只输,没半点乐趣……”明昙抓着明昭的手,和她絮絮叨叨,“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多住几日,朕给你做桃花酥吃!”

“桃花酥?陛下何时有了这等本领?”

明昭惊讶地眨眨眼,盯着明昙略显心虚的表情看了半晌,才将目光滑到一旁正与阿图萨交谈的林漱容身上,顿了顿,了然调侃道:“只怕陛下不是亲自为臣下厨,而是要走个过场,实际却差遣林大小姐代为操劳罢?”

“咳!胡说胡说,朕是那种人吗?”

明昙被揭穿心思,面上微微发红,却仍在底气不足地强撑道:“也是会帮她打个下手的嘛……”

“行,行,那臣可要好生品尝陛下的手艺才是。”

明昭抬起手来,掩唇而笑,天蓝色的异域袍服上绣着草绿纹样,十分清爽,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仿佛脱离了什么束缚已久的枷锁般,比从前在宫中时更加鲜活、更加灵动,简直堪称为脱胎换骨。

明昙看着她的笑颜,也不由得弯起眼睛,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在草原上度过的时光,并没有所想那般艰苦,反而是真的可以让昭昭姐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既然这样,那她便可以放心了。

“……陛下容禀。”

温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明昙转过头,便见林漱容微微欠身,低声提醒道:“车驾已备妥了,现在就能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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