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沈容容站起身。

贺兰睿挑眉看着她。

沈容容深吸口气,克制住心头的情绪,平静地问:“你带走我的时候,我身边有丫头、有静熙安排的暗卫。他们怎么样了?”

贺兰睿嘲讽地挑挑眉:“我以为你早就忘了他们的存在。”

沈容容直视着他,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进对方的眼底:“我问过呼延文,他一问三不知。”

贺兰睿淡淡道:“放心,他们没死,只是太缠人,所以只好吃些苦头。”

沈容容皱皱眉头,却终究只说了句“你们这些人……”就住了口,眉目间掠过一丝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她摇摇头。

贺兰睿嘲讽地看着她:“你不问我怎么处置你?”

沈容容挑挑眉:“我问了,你就会改变意见吗?”

“自然不会。”

沈容容淡淡道:“那我何必浪费唇舌。”

贺兰睿定定注视她片刻,慢慢开口道:“我代北陵的百姓谢谢你。只是,你是东昭凤静熙的王妃,所以,我不会对你客气”

沈容容淡淡道:“我知道。”说完,跟着侍卫出了大帐。

沈容容被带到北陵为此次瘟疫中死去的人建的坟场。

坟场正前方开阔的空地上,陈列着一张黑沉的长案。长案上燃着一对碗口粗的白烛,正中央摆着一尊三脚青铜香炉。

还有一个人,凤静熙。

他被绑在支起的木架上,低垂着头孤零零吊在坟群之前,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光裸的上身显得十分清瘦,白暂如玉的肤色上已经浮起淡淡的青色,显得腰间箭伤留下的深褐色疤痕更加突兀,□只穿了白色的绸裤,在风里勾出虚瘦若无的双腿。

周围,披着麻衣的北陵士兵严阵而立。

沈容容眼眶一热立刻扑上去,却被人牢牢钳制住。她愤怒地回过头,看到身后贺兰睿冷硬的脸,他的身上,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袭麻布白衣。

“你……”沈容容柳眉倒立。

“闭嘴。”贺兰睿冷冷道,说完,将她丢给身后两名壮汉:“看牢她。”

说完,带着身后数十名同样穿着白布麻衣的人走到坟前的空地上,笔挺而立。

贺兰睿走到凤静熙的面前,扬手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一名汉子拎着水桶走上前来,迎头泼在凤静熙的脸上。

水淋了凤静熙满头满脸满身,顺着凤静熙垂落的黑发、清瘦的背脊、无力的脚尖,滴落到泥土中,半晌,凤静熙吃力地抬起头,蒙了水雾一样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冷峻的贺兰睿,灰白的脸上表情平静。

“静熙!”沈容容大喊,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冲到他身边,却被身边的壮汉硬生生撤回来,她抬起头,对二人怒目而视。

那二人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沈容容对着贺兰睿大喊:“贺兰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

凤静熙本就身有残疾、沉疴缠身,之前又遭受前任沈容容的凌虐与蛊毒、箭伤的折磨,根本不可以再承受如此的折腾。

没有人理睬她的怒喊,甚至没有人回过头来瞥她一眼。

贺兰睿见凤静熙清醒过来,挥手一指绵延的坟群,冰冷的嗓音低沉有力,回荡在空旷的隅谷:“这里是此次天花瘟疫中,我北陵死亡的百姓。这罪,你可认?”

沈容容愕然,不自觉停下挣扎的动作,茫然地看着凤静熙与贺兰睿,他在说什么?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不安的表情。

凤静熙的眼睛如同墨池里映了星光一样,他看着贺兰睿,静静道:“两国之争,必有伤亡。”

贺兰睿冷冷道:“民为土芥,战则不义,胜而不恒,终不能兴。”

凤静熙看着他,亦冷冷道:“换做是你,你做不做。”

贺兰睿目光一沉,他本该果断地说“不做”,只是,在凤静熙沉静而洞彻的目光下,他却完开不了口。

贺兰睿忽然一笑,眼睛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慢慢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洞悉人心、如镜揽月,东昭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冷冷一笑:“我贺兰睿什么都吃,却惟独不吃亏。”他与皇兄贺兰勤本以为,此番最不过也只是贺兰勤被留做质子,却不想东昭太子明面上在和谈中与他们周旋,背地里凤静熙却亲自连夜赶赴北陵皇廷,与父皇直接密谈。父皇昏庸短视,哪里是凤静熙的对手,如今,明明北陵的瘟疫是东昭有意为之,却最后还要一副受了东昭恩惠的模样,东昭的皇族甚至有人成了在两国民间享有极高声誉的痘疹娘娘。这一次,北陵着实吃了大亏,却还要承东昭的好!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贺兰睿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心火翻腾。

他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眼底闪过一丝残狞。他虽奈何不了东昭,却不打算放过凤静熙。

凤静熙吃力地低咳好一阵,才有力气抬起头,无力的嗓音清清淡淡散在旷野,却格外清晰而有分量:“你在北陵虽势大,却还不够资格与我抗衡。我给东昭挣来时间,你也并不吃亏。”说完,凤静熙又是一阵剧咳,灰败的唇角淌出一缕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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