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自太子起,皇子、妃嫔、臣子、命妇轮流为帝后敬酒。凤静熙不能饮酒,轮到他时,凤静熙对沈容容轻轻点点头。
沈容容便举着酒杯站起来,声音清脆:“殿下不能饮酒,臣妾代殿下敬父皇、母后一杯。祝父皇长寿健康、祝母后芳龄永驻、祝东昭天下归心。”说完爽朗地一饮而尽。
因为是御花园的宴饮,帝后的座位并不比列臣的座位高,皇帝坐在那里,却有俾睨天下的威仪。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她。
沈容容感觉得到皇帝判研的眼神,却并不畏惧,她落落大方站在那里,不乱不慌,亭亭端方。
片刻之后,皇帝举起手中的酒杯,慢慢饮尽杯中美酒,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淡淡问道:“我听说你最近背了不少宫规典仪,还请了宫里的教引嬷嬷学习礼仪?”
沈容容答道:“尚未学,但紧要的已经牢记不忘。”
皇帝又问:“何为紧要?”
沈容容不卑不亢道:“一旬之后便是太子殿下大婚,臣妾是静王殿下正妃、皇室命妇,至少不能没了夫君的体面、皇家的尊严。”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听说你不许老三前去太学讲评射策期考?”
沈容容从容道:“非臣妾不许,实乃殿下身体不许。为这,殿下还和臣妾闹了场脾气,今日,正好请父皇母后训诫训诫他。”
皇帝看了面无表情的凤静熙一眼,敏锐地觉察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纵容与无奈,皇帝微微挑眉:“训诫?”
沈容容口齿清晰道:“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殿下替父皇分忧是他身为皇子的本分,但妾身愚见,强撑而劳应于危难时做权宜计,如今我东昭太平安乐,殿下应当首先养好身体,才能长久地替父皇分忧。只是殿下性格刚烈,妾身施百计而徒劳是妾之过,然计穷也,厚颜求助父皇母后。”
啰嗦一堆,翻译一下就是:你儿子倔驴一头,替你办事快累死了。累死他对你可没好处,反正我管不了啦,你管管呗。
皇帝听懂了,众臣也听懂了,有年轻定力不够的差点笑出声来。
皇帝的眼神飞快变得凌厉,但只一瞬又恢复素日深不可测的黑沉,半晌方缓缓道:“你十分聪慧。”
沈容容恭敬道:“谢父皇夸奖。”
皇帝看着她,忽然一笑,抬手对身旁太监道:“赏。”
沈容容大大方方行了谢礼,坐到凤静熙身旁,等凤静逸按序上前敬酒,她悄悄同凤静熙耳语:“我刚才表现出对你的情深意切没有?”
凤静熙面不改色,轻声道:“你又打鬼主意。”
沈容容扫了眼案上膳食,选其中几样凤静熙能吃的一一尝过,只搛了一筷子芦笋、几片新藕在小碟子里,递上筷箸到他左手,等他搛起一段芦笋入口慢慢嚼着,方小声道:“你看皇后娘娘身边坐的施雅娴,我觉得她就要优雅地用眼神杀死我啦,不知道当众昭告一下对你的爱慕之情能不能安抚她。”
凤静熙咽下芦笋,眼都没抬,淡淡道:“旧怨过深,你这一招,未必有效。”
沈容容的脸苦成包子。
凤静熙慢吞吞道:“你不是胆子很大?”
沈容容瞥他一眼,小声含糊咕哝一句,等他吃净碟子里的菜,又捡了一块鱼肉,细细挑了刺,放进碟子里端到他面前:“吃鱼。”
凤静熙微皱了下眉,他只吃做得很清淡的鲜鱼汤。
沈容容小声笑道:“我先尝了,很鲜,不过没有我做得好吃。”
凤静熙搛了一筷子慢慢嚼了,对她轻轻点点头,沈容容又挑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他的碟子里。
酒过一旬,坐在皇帝左侧下首的赵德妃笑道:“往日里春花宴,咱们斗诗斗琴、和歌赏舞好不热闹,今日皇上天威将夫人小姐们都给吓住了。”德妃是这几年后宫里隆恩盛宠的红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十分明艳动人,她本是妩媚风流的美人,却爱穿清冷的颜色,今日就穿了一身浅灰蓝色华缎宫裙,银灰为色,精微针法绣出奇巧遒劲的疏朗枝干,朵朵黄蕊白梅怒放出清姿嫣嫣,为她的媚妍平添几许清冷雅致,端庄而不古板、娇媚而不轻浮,在一众妃嫔之间显得格外出挑。
皇帝闻言笑道:“就你是个古灵精怪的。我来凑热闹,又不是来扫兴的。”
德妃美目一转,笑道:“有您在,姑娘小姐们都拘着呢,不如我做个恶人,先点个将。”
皇后看她一眼,悄声笑道:“我知道,你娘家侄子到了婚配的年龄,这是相上哪家姑娘了?”
德妃抿嘴一笑:“皇后英明,我娘家就这么一个侄子,我嫂子为这事儿,简直愁得快要魔怔了。不是我自夸,那是个好孩子。都知道娘娘慧眼识珠,我厚着脸皮,借皇后的慧眼,替我侄子看看这姑娘可好。”
皇帝温温看了一眼皇后,赞同道:“你求对人了。”
皇后含笑道:“靖国公世子确实是个好的。”却不说应还是不应。
皇帝又看了皇后一眼,对着德妃笑道:“你相中了谁?”
德妃仿佛皇后已经答应一般,笑吟吟道:“御史台金中丞的嫡孙女,闺名幽兰。”
皇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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